如玉
短短三字后,又没了下文。
梵钟再敲响两声,清淡的白檀香被微风带着拂过鼻息,有香木的柔,和白雪的凉。这味道难得,冷静隽永,风骨不俗,教人心向往之,却没勇气靠太近。
白檀香来自他身上。
她呼吸越来越慢,不得不再出声,打破这不明不白的氛围:“来得迟,公子见谅,倘若正在忙事,我先不打扰你,不要紧的。”
耳边梵音悠远,他没立刻回答。
楚凝略微曲膝施礼,有告辞的打算。方才见他和那位老先生聊得正经严肃,倒是她像不速客。
“没有。”男人及时开口。
楚凝正要侧身,因他的回应停住。
他忽然又低了声,强调:“没有打扰我。”
既如此,楚凝自然不好再走,但一直站着也不是回事,她轻点头:“那我……能坐吗?”
他薄唇微动,像是要说话,楚凝耐心等着,可他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略略颔了下首。
楚凝礼貌抿笑,裙带收勒下的一截细腰轻折,她放油灯在地,规规矩矩地坐到石凳。
他却是迟疑片刻,才慢慢坐回。
他有钟意的姑娘,眼下必定被她的事为难着了,顾及颜面不好开这个口。她这般猜想。
藏经纸的墨痕半干不干,楚凝欲表态时先留意到纸上的字,一眼怔住。
他的字笔酣墨饱,其间透着锋芒被深敛后的宁静致远,像黑夜里无尽的浩海,平静不起波澜,却轻易能勾起人的敬畏心。
她收藏很多东宫的字画,真品极少,连三分像样的赝品都珍稀难求,且那人提诗大都以瘦金体,与眼前有异。
但他们笔迹里的气韵,倒隐约肖似。
“一句偈语。”见她盯得入迷,他说。
楚凝回过神,忙点点头。光顾着揣摩字体了,再看一回方注意到那句“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我没有读过这句。”她诚实回答。
什么梦里觉后的,让人参不透。
他看住她的眼睛,目光有些深刻。
风过纸页簌簌微掀,他便随声垂了眸,取玉雕镇尺压住纸边:“佛说六道轮回,梦有前生往事,是起心动念,觉悟了,梦便醒了。”
而他,梦犹未醒,不识法性。
楚凝似懂非懂,浅笑:“原是这意思。”
在亭间的光照里,他的神情略显消沉,楚凝总感觉他有话要说,却几次都没作声,像有重重心事放不下,难以启齿。
明家这位小少爷年纪轻轻,瞧着却忧郁,约莫是心有魔障。
突然想到影壁上的四个字。
犹豫着,她迟缓轻道:“知唯妄念。”
对上他抬望而来的视线,楚凝想了想,解释:“来时在后寺瞧见的。我姥爷曾说,嗔痴爱恨都是自己的妄念,不是真的,太在乎反而坏了心境。大致应是一个意思。”
见她小心斟酌言辞,男人大概猜到她用意,淡笑:“沈老太公虚怀若谷,是高志之辈。”
楚凝微愣,抿了抿笑。
其实是想尝试开导他的,没成,反倒得了他对姥爷的一番盛赞。
“你的字很好看,是行书吗?”她只顾着岔开这话,明知故问了一句。
“行草,”他抬手,转了藏经纸的正向到她面前,随口玩笑:“骨力外拓,不比你习的簪花小楷端庄。”
楚凝正要细品他字,反应一瞬,困惑抬眸。
他为何知晓,她练的字是簪花小楷?
兴许是意识到这点,他微默,避重就轻:“是吗?清丽柔美的笔墨,多受女子青睐。”
原来只是猜得准。初见的生疏感倒因此淡化不少,楚凝想笑,应了声,顺着往下接。
“你的,是要风流些……”
她忽地自己顿住了。
风流的是字,话落莫名像在指他这个人。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