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蒐

万籁俱寂，只剩下风猎旌旗的声响。

“手臂下沉，保持住。”王上捏住我的手，轻柔地在耳后教导着。

“诶诶诶？啊……”

原本就抬不起这两石重的弓，听了这话手更加是不听使唤，我撑着弓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声嗤笑传来，王上好笑道：“这才两石弓，若是三石，王后估计抬起来就砸了自己的脚。”

“你……”我欲转头，他却忽然放低了声音。

轻风跃过。

“别动。”

“你的鬓发会扰乱孤的视线。”

王上拍了拍我的手背，就势握住弓：“抓紧了，左手给孤。”

他靠在我背后，以这样极为亲密的方式操纵着弓弦。

他的眼睛像是被清风洗涤过，爽朗之间有流淌星光。

春草柔顺他投射下来颀长的影子。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王上从容挽弓搭箭，木叶击石，泠泠松风，左方一只狐狸应声倒地。

“王后箭法不错。”淡淡收回手，王上看似漫不经心地将弓放下，抬指示意不远处的侍从过去。

赵高急急忙忙从一侧过来，正好和那只狐狸打了个照面：“给王上、王后请安。王上，吕相邦和蒙将军有要事向您求见。”

我当下立断：“我去到处走走。”

“孤派几个人远远地跟着你，要是看到喜欢的兔子什么的就让人帮你留下养着。”

扬眉一笑：“王上拨人给我，不如借我王上的匕首和一把箭弩。”

“胆大妄为。”

旁边的赵高不敢抬头，王上却利落地解开匕首扔过来：“围猎场很安全，莫要走远了。”

我抱着匕首，向王上行礼之后飞快向四周跑去。

脚下一只叫骐官的黑色小猎犬跟着我，它的家族一直是秦风·驷驖里“輶车鸾镳，载猃歇骄”立下功劳的英勇猎犬。也难得王上不派人管我，我把匕首藏在袖中，一路上撒开脚丫子玩得飞起。

从前在自己的那个时代，我厌倦了日复一日的面对电子屏幕。生活节奏被拉得太快，一周中最贪恋的时光就是放假之后躺在阳台上晒太阳。在那几个小时里，手机被我放在一旁，只有和煦的日光拥抱着我。

只有那几个小时的时光是缓缓流淌的。

而来到这里之后，这里的时间是用旬来计的。王上也很忙碌，我其实也想拉着他一起慢下来享受生活。可惜大秦不容放慢脚步，他的身后是过去的阴翳和老旧贵族在驱逐。

没有安逸，我只能用这片刻的闲暇时光，作为我和他前行路上短暂的清凉。

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我的王上，他会毫不停歇地驱使着大秦的车马向前。

头顶上的树叶晃动，光斑打在我的鼻梁上。

就在这时我听到骐官叫了起来，身后草丛间有什么在沙沙作响。

是毒蛇？

我的心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这个想法。

可是早春何来毒蛇？

一双阴毒的沁着凉意的眼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显现出来。

是嫪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