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辈(1)
箱。时润清误以为他原计划就是要在这边住几天,并不感到诧异。 他从角落里摸出两把钓鱼佬最爱的折叠三防椅,又从车载冰箱取出两罐早以恢复常温的啤酒。 “去楼顶吹吹风?” 他指向四层高的教学楼顶。 * “嘭呲”两声脆响。 时润清浅尝一口,眼睛一亮,“菠萝啤酒?” 周寄榆做出一声清脆的弹舌,猛灌半瓶,喉结上下颤动,臭屁又做作。 他们坐在楼顶,半个村庄一览无余。灯火集中在学校周围,山坡上还藏着不少人家,亮着橘黄色的白炽灯。 小学是整个龙脊村唯一的大型楼房,在这圆锥体的连绵群山之间,像极了一座悬崖。 “突然觉得像回到了去年,我们在巴黎吃可丽饼的下午。” 时间和空间的迅速轮转以及过分巧合的偶遇让他们有一种重新认识的感觉,所有的离别和重逢都是上辈子的事。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宿舍外的水泥路还只是坑坑洼洼的破石子路。” 周寄榆龙吸水一般喝完一听果啤,捏瘪易拉罐放到脚边。 “村道也是你捐的?”洗澡的时候,时润清隐隐约约听见周寄榆对村里贡献颇大。 “不是。”他并不贪天之功,“扶贫专款修的,拨款占大头,每户村民再补点。就跟那些新房一样。” 他摇摇指向几栋水泥墙面的自建楼房,“他们之前的房子是危房,你肯定还没见过,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写的那种。政府补贴他们做自建房,自己出的钱很少。” 他又示意时润清看向山顶,那上面还有几户黑乎乎的低矮砖瓦房,因为够不上危房标准,并没有被拆除重建。 “我不常回老家。大二的时候,我头一回代替我爸以招商身份来龙川县。本来是走个过场就回去,结果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 时润清防备心重,极易从负面揣度他人,“他们觉得你年轻口袋浅?”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毕竟也没说假话。”周寄榆轻笑,“我之前以为,龙川县就已经够穷了,到这里才知道什么叫生存危机。” 龙脊村像它的名字一样,坐落在这片长龙一样深山的脊背处,交通不便,土壤贫瘠。 村里的年轻人但凡能勉强说上普通话的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留下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这片种植着口粮的梯田。 “后来呢?”时润清听入了迷,两年前季晰来这里的时候,路和房屋都已经修好了。 “后来,我被这里真实的贫穷震撼,顺利被他们掏钱包了呗。” 他并不觉得吃亏,也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贡献,“其实这里真不错,山清水秀,完全不输西欧的郊区。” “可就是穷。” “对,一穷,青山绿水也变成穷山恶水了,农民也变成刁民。” 周寄榆蹙眉,“在京城谈论外卖员、快递员,称呼他们为低端人口;但是对这里的人来说,城市里的建筑工人、农民工、外卖快递员……是他们的父母、兄姐、儿女、一起长大的邻居。” 他轻声叹喟,“我父亲在县里投资产业,也是希望老家能富裕起来。在家门口端上饭碗,总比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工来得好。” 时润清沉默许久,上帝一般俯视着楼下纳凉的老人和孩子。直到周寄榆疑惑地观察她的神色,她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