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茶水湿了满桌子,月荣连忙上前擦拭,但还是有几滴不识趣的,落在了姜南鹅黄色石榴裙上。
她放下杯盖,清了清嗓子,对门外的小厮道:“叫他回去罢,我做好事也不是要他回报什么的。”
“奴跟他说了呀,他就是不肯,说什么都要来,现在人都在院外了。”
小厮的语气有些无奈,他方才好说歹说,告诉那奴仆自家小姐向来心善,不会计较这些,可他却还是不肯离开。
“哎,你别跪啊……”
屋外传来小厮模糊的声音,姜南心底一凉,忙站起身往外走。
刚踏出房门,她视线扫去,就见到梨花院门口立着的人。
此时的沐池言虽穿着粗布短褐,没了锦衣玉冠,但单是在那站着,她就能一眼在众人中看到他颀长的身姿。
慢慢走近,她渐渐看清了他的容貌。
剑眉下,是一双凤眸微挑,墨黑的瞳仁转动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鼻若悬胆,唇若花瓣,长发在头顶高高竖起,碎发随意散落在额前。这副模样比起上一世初见他时模样,要年轻些许,眉宇间也少了几分阴鸷狠厉。
一阵风刮过,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更多了几分少年的灵动。
这副皮囊,无论在哪里都是极好的。
“在国公府中,不必卑躬屈膝,更不必跪我。”
听见她悦耳动听的声音,他方抬眸看向她。他的目光灼灼,有几分不知名的炙热。
这样赤果的目光令她心中一阵惊慌,脑中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见自己……该不会是想记住她的模样,日后再精准报复的罢?
越想,她越觉着有这个可能,脸色逐渐有些发白,甚至有些后悔没带着幕篱出来。
一旁的月荣看她神情不对,才发觉那奴仆一直盯着自家小姐,便斥道:“大胆奴才,我们小姐也是能让你这般看的!你可知错?”
姜南被月荣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不轻,她下意识的瞥了眼他,想看看他的脸色。
却见他听言垂下眼眸,弧度好看的眼尾微微上挑着,一副乖顺的模样,却并不显卑微。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他道:“奴知错,今日奴本想跪拜小姐,以示感激,却不想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责罚。”说着就要屈膝跪下。
姜南见他这般顺从的模样,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这要是让他真跪了,日后他离开国公府时,自己的膝盖也不用要了。
惊慌使然,她顾不上男女大防,连忙上前捉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举手之劳,何须谢我。国公府下人无需向主子行跪拜礼,你万不可这般折辱自己。”她的语气有几分小心翼翼。
见他抿着唇,姜南有些紧张的拉了拉月荣的袖子,道:“月荣,你方才凶他作甚,我被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快给他赔罪。”
一旁的月荣一愣,委屈巴巴看了眼姜南,而后不情愿的嘟囔着道歉。
“月荣在我身边随意久了,难免嚣张了些,我今后若是说的重了,你莫要记怪……”
他抬起头来,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道:“……小姐救了奴,奴无以为报,又怎会怪小姐。”
姜南面色复杂,咬人之犬不露齿,他越是这样好说话,她心中就越是觉着不安心。
他肯定在国公府住的不开心了,才会频频说这违心话。
“这几日国公府住的可还舒适?”
“舒适。”
姜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果然是吃住的不舒适了,他这个人,最是口是心非。
知道症结所在,她反倒是松了口气,多问了两句:“我听你是北来的,在府上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微怔一息,他方答道:“多谢小姐关心奴,奴一切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