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
想再埋在沙子里了。上个月二憨走的时候,村里那些老家伙都哭了,平常不说不笑的也哭了,他们都害怕跟二憨一样,走的没声没息的,将来自己埋在哪都没人知道,人就生死两件大事,生的已经这样窝囊了,死了再无棺无牌的。二憨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吃了一辈子苦,啥都没捞着,还受尽欺负,埋在那片剩不了多少树的林子,二憨走了,剩下的树没人管了,也不知道哪天会被风刮倒,跟二憨一起,埋在沙漠里。二憨比我大不了几岁,憨憨的,什么都不懂,整天咧着嘴笑,村东头逛到村西头,兜里总装着捡来的东西,地上有啥捡啥,捡的衣兜鼓鼓囊囊的又扔回他那棚子里,又出来捡。他脑子不灵光但干活特别勤快,当年大队种那片防护林的时候他是最积极的,去的最早走的最晚,没事还经常挑水去浇树,就是走在路上看见一坨牛粪都要捡起扔到林子里去,村里人都笑他:果然是个傻子,那么卖力气给公家干活,队里又会不算你工分,白白耗掉些力气。二憨说憨也不憨,你看以前他辛苦种的那些树,现在替他挡着风沙呢。
石郁南猛的吸了口烟,把头斜靠在墓碑上,说:“淑华,我有个想法,今年我也五十多了,没几年就要来陪你了,我打算把村北的那片林子种起来,带着村里那些人,我们几个老家伙来年开春的时候开始种,种上几年,咱村就不会起沙尘了,咋样,你肯定会支持我的,不过这事还得和华生商量商量,得华生同意,华生一直写信来催我去他那住,儿子心思我知道,不想我留在这吃苦,但我离不开这了,我刚到这的时候,你和咱爸咱妈给了我一个不起沙尘,有树有草的家,等我走的时候,留给华生新民的也要是一个有树有草的家。咱村那片林子我去看过了,还能救的回来,只要把那些倒了的树做个架子,砍掉那些死了的树杈,再不定时的去浇水,都能活,等这片林子活了,来年开春,我就在林子北边和东边种上树苗,争取把那片防护林和咱家这片枣林连成一片,然后再往北边扩大,你看能行不?”
石郁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弯腰去捡枣了,不一会就捡满了小半袋。石郁南将袋子打了个结抗在肩上,他要赶紧回去,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天黑后从北边吹过来的风特别冷,夹杂这砂砾,吹打在脸上特别疼。石郁南裹紧衣服,提着袋子,快步向村子里走去。
石郁南进村后先去了李俊文家,李俊文虽说和他岳父同辈,却也只比石郁南大五岁,按辈分,石郁南也要叫他一声叔,李俊文家现在就他和老伴在家,老伴有哮喘,没钱买药,却也只能熬着,因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老两口身体都十分消瘦,他俩原本有个儿子,多年前,和公社领导发生冲突,被拉去批斗,当晚就跑外面当盲流了,至今杳无音信,只剩下老两口留在这苟延残喘。刚进院子,见李俊文艰难的抱着一捆玉米杆往柴棚里拖,院里的还晾着两排玉米没收,屋里漆黑,连灯都没点,石郁南赶紧上前帮忙,却不小心被院子里散落的玉米杆绊倒,李俊文听见后面有响动,回头一看,石郁南摔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沾满灰尘的布袋子。惊讶地说:“呀,郁南,你这是咋了,没摔着吧。”赶忙放下玉米杆,转身去扶石郁南,石郁南从地上爬起来,灰也没拍,迎着李俊文走去,说:“没事没事,刚进门没看清路,来,俊文叔,我帮你。”石郁南上前抱起那捆玉米杆立在柴棚里,又转身帮着李俊文把地上散落的玉米杆整理打捆,拖进柴棚。李俊文一边收着玉米一边对石郁南说:“郁南啊,多亏你来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啊可得散架咯。”石郁南接过李俊文手里的玉米,放进编织袋里,说:“叔,以后有啥重活你叫我就行,诶对了,婶子呢,还没回来?又上半仙家了?”“没有,在家呢,你婶子今天不舒服,都没出门,在那做饭呢。”李俊文转身朝屋里喊了句,“他娘,郁南来了,饭菜多做点,在把那酒热上,赶紧的,把等点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