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膏都准备齐了，干脆就在贺淼淼这院子里，将胡子剃干净。

贺金财叉着腰，蚕眉倒竖，瞪起铜铃似的眼睛：“好你个贺五，这是卖了我给你家姑娘卖好儿呐？”

五叔欠着身连道不敢，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缝，贺淼淼则抄着手，满意地点点头。

仆从们都知道，贺家老爷到了姑娘面前就是个纸老虎，也都捂着嘴笑起来。

一时间，满院子里都是欢快的笑声，贺金财撑了一会儿，也松了架势笑起来。

有小贺娘子强权威压，贺金财只得乖乖认怂，也不需劳烦别人，管家就是剃须的熟手。

贺老爷躺在椅子上，任人抹上香膏，一刀剌下去便不见了一半胡须。

他不免肉痛，紧接着却又呵呵笑起来。

“还别说，那缺眉道人果真神异十足，才找人来冲了喜，眼下便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五叔笑着附和道：“正是，正是。往前姑娘犯了病，都得在床上歇躺小半个月才能缓过来，这回却立时便能下地了，精神瞧着也极好。”

脑海中好似闪过什么念头，贺淼淼蹙起眉：“什么冲喜？”

昨夜贺淼淼一直在昏迷中，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清楚。

五叔一头麻利地剃胡子，一头同她解释道：“昨日姑娘病得吓人，城里大夫们看过了，又让老远请来的刘神医也看过，还同从前一样，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幸而近来有位名号’缺眉道人’的仙师云游至此，咱们请仙师来了一看，说这不是生病，而是姑娘命中有劫，正应在及笄这一年。”

五叔将剃刀上的沫子甩在铜盆里，拿布帕抹了一下刀身，又继续说。

“知道了是劫数，仙师也说了化解的法子，就是找一位恶日出生的……来给姑娘冲喜，这一冲，可不就把姑娘冲醒了。”

想到昨日的情形，贺金财后怕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能光谢仙师，淼淼后头又晕一回，可是刘神医给瞧好的。”说着又赞起那位仙师，“果真是仙家风范，同那些招摇撞骗的就是不同，只一眼便说不是他该管的事，人间的病，还该人间的医道来管。”

晕倒，冲喜……

这番话像个线索，将昨夜梦境都牵拉出来。

难不成，昨夜被拉来给她冲喜的，就是蔺章？

才起了这个念头，昨夜惊心动魄的那一眼便浮现在她眼前，隐忍含怒的蔺章，手持刀剑的暴君，两张面孔逐渐重合在一起……

“那人在哪？”

桃枝歪着头：“姑娘在说谁？”

“就是给我、给我冲喜的那个人，他在哪？”

五叔动作一停，贺金财连忙拨开他，看着自家女儿道：“淼淼啊……”

贺淼淼没理他，她问的是桃枝。

桃枝被她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回答时带着点颤抖：“就、就在东院。”

东院就在贺淼淼的院子后头，院门朝两个方向开，中间却只隔一座假山。

既然是要冲喜，当然得住得近些才好。

贺淼淼头皮发麻，别开众人跨出院门。

“淼淼！”

“姑娘，您要去哪儿，才刚醒，您加件衣裳啊……”

贺淼淼快步如飞，丝毫没有个大病初愈的模样，来往仆从看着她走过去，纷纷震惊回头。

“我没看错吧，那真是姑娘？”

那真是他们三步一咳、五步一喘，十步以上就要晕晕软倒的姑娘？

贺淼淼步伐飞快，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几乎是跑着到了东院。但她毕竟才醒，又从来没这么激烈地动作过，扶着院口的月洞门喘了好一会儿，才提裙准备跨过去。

刚迈步，便瞧见红漆木门打开，一个青色儒衫的郎君走出来，修眉俊目，直鼻薄唇，低垂的凤眼中不含丝毫情绪。

修长的手握住门扉缓缓朝一旁推开，那双冰寒的眸子直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