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下)
昏暗幽闭的包间,摇摆的壁灯是追光的起点,追逐着命运的梭子。
情深者眼波似海,历历往事都化成无端无涯的线。
梭引线牵,名叫旧情的网被越织越密,密得陈盼之无力可挡,只知逃离。
陈盼之俯在洗手台前,催促着哗哗而去的水流能快点起到镇静之效。
然而流水不轻从人愿,淌若韧绸,冰冰凉凉地将手心缠得更紧,焦躁不安的心依然在狂跳。
她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青丝乌眼,似昨非昨。
那萧意呢?他的双眼确乎还是少年时的轮廓,可是眸色里新添了十年的笔墨。
方才他看得太深,深到将埋藏的往事都勾起。
他眼里分明全是话语,是缱绻的情意、无声的诉说、隐忍的克制,还有的,是伤到极致的痛楚吧。
直觉有时候就是准确得莫名。但也正因此陈盼之才更加难以置信。
萧意,你到底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更何况是在今天,十年后的今天。
十年虽不够沧海桑田,但足可使时过境迁。
我知道你曾有意,我也曾扎扎实实地倾过心。
只是好可惜,我们的勇气没默契。
于是一切都变成了曾经。
已经是曾经了啊,你我都明白的不是吗?
我们已经各自走向各自的新生活,迎接着新面孔,甚至牵起了新人的手了不是吗?
哪怕我们今日因着偶然的机缘,得以站在彼此的世界里停留片刻,但也只是“途经”,而非“参与”。
萧意,你知道吗?这就叫做今非昔比。
所以,现在你不能这么看着我。
我没有办法面对,或者说,根本就不该面对。
我如今的爱人正在来接我回家的路上。
其实连你眼里的深意,我都不该再做深究。
因为一旦沾上了“情”字,这帐就难算,从古至今,都难算。
陈盼之知道她该走了,这场同学会她恐怕难以安坐到结尾。
水声中断,陈盼之最后掬了一捧水在手心,然后把脸埋进去,灵明浸透。
“哗”地一声,水散神清,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走吧,回家。”她对自己这么说。
擦干水痕,她转身向外,手往腰侧一探却抓了个空。糟糕,陈盼之这才想起来她的小包还在阿优那里。
无奈抚额,脚尖重转,还是不得不再回去一趟。
回廊曲曲折折,陈盼之原想从速取包告别,却不想撞见了正伫足在包间口抽烟的大毛。
哪里有那么多碰巧,大毛等的就是她。
终于看到人,他手上的烟正好燃尽,随手将烟头抵在身侧的矮几上,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摁灭。
陈盼之冲他勉强一笑就要走过,但却被横陈在身前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陈盼之。”
全名全姓的叫法过分周正,让听者难以忽略其中的几分严厉,席间推杯换盏时的客套与言笑已经分毫不显。
陈盼之等着大毛的后言,却久久没有得闻。
她看向大毛的眼神越是疑惑,大毛就越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冷笑。
“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大毛眼里的陈盼之仍在“装傻”。
几分钟前,陈盼之在萧意的注视下仓皇而逃。萧意的目光痴随着陈盼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他不顾近在咫尺的酒盏,劈手就夺过了另一个人手里刚刚打开的啤酒瓶,足足六百毫升,对口狂饮。
萧意突如其来的“豪情壮举”引得众人连声叫好,只有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大毛愤而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