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求生,抑或求死
其中。
“谁?谁躲在那里?翠钿姐姐,是你吗?”
何不易一面关注四方动静,一面移到路旁树下,想要找到一根粗点的棒子。山路不见烛光,伸手不见五指,何不易伸手使劲儿拧断杂树树枝,草丛中突然呜咽一声,何不易脑后剧痛,便不省人事了。
何不易时常回忆起何聪贴满膏药的肩膀,局促的动作,仓惶的眼神,是谁将他的日常情态一步步逼成了这样?那时的他们还没有借高利贷,虽然债台高筑,仍然靠着自己,努力还款。大哥他,有着众邻交相称赞的人品,每个人都对他们的遭遇抱以同情。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他们的境遇成了暴雨中的泥潭,成了沙漠中的流沙,他们害怕着呢——一旦伸出一只手去,就会被拖入其中,被人一求再求,一帮再帮,最终无能为力,落得钱财空空、人情两难。
人生而在世,活得都不容易。理智告诉他,他谁也不能怪;情感上,他又不免地恨上了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何不易睁开眼,酸胀的眼眶滑下一颗泪水。
光明正大的烛光混着夜色,一视同仁地洒落在厅堂中每个人身上。
三五个跟班,围簇着一人。那人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哼唱不着调的歌谣。
果不其然,能有这工夫搭理他这滩烂泥的,也就沈家帮那群无赖了。
“你们真是闲着发慌!”何不易嗤笑,他悠悠地扬声道:“我没钱!逼死我也没有!不如痛快些,一刀宰了我,拿去喂狗。”
“哟哟哟!硬气呢哥们儿!”太师椅上的周拾叼着狗尾巴草,哼着歌谣,踱步到他面前,“那劳驾您跳河、悬梁,倒是挑一种死法呀,怎么就不敢去死呢?别怨我啊兄弟,哥哥我呀,实在没办法了,也是为了糊口不是?”他拍拍手,手下的那些人马上押解着一名女子过来了。
五花大绑的翠钿钗裙零落,何不易本想装作不在意,余光瞥见她这副模样,一把无名火腾地升了起来!——“你们把她怎么样了?这事与她有什么关系,绑她来做什么?”
“没关系吗?”周拾精光毕露的眼睛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转,“我看她对你关心的很啊,又送棉被又送饭的,生怕你饿着了、冻着了,比亲姐姐还亲,这哪能是没关系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看李翠钿被你连累成这样,你良心过意的去吗?”
“那是她一厢情愿!讲到良心,你若有良心,便不该绑了她来。人家不比我等,有父有母,还有了婆家,小心他们一齐找你算账!”
“老子做事,三思而后行。沈家帮势大,新上任的知县哈巴狗似地巴着我们当家的!我们当家的——沈大当家,大家都知道……最他妈的讲兄弟义气!我能有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周拾不当回事,笑笑说:“何不易,你别吓我,也吓不倒我!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三天,我就喂这姑娘三天的饭,第一天白粥咸菜,第二天,剩饭馊菜,第三天屎尿馒头观音土……没有第四天,第四天——我哪知道她会被手下的这群兄弟……扔到哪个窑子里去了?”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