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求生,抑或求死
何不易萎靡坐在地上,听见庙门轻响,抬眼看翠钿走进来,依然那般温柔,可今日的眼神里比以往更多了些什么东西。
以前的翠钿,荆钗布裙,温柔又坚韧;现在的翠钿,锦绣烟罗上点缀着精细的花纹,裙摆如水纹涟漪,面上略施薄粉,发髻乌黑光亮,钗环发出细碎的声响。
看上去精心打扮的翠钿,如今的吃穿用度,已是日常。她提着箪食,轻轻放在铺满干草的地面,打开盒盖,兴高采烈地讲道:“看看今天的菜,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蒜苔虾仁、油爆猪肝!山上风大,趁热赶快吃……”
“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好?”何不易狼吞虎咽地夹了几口。
翠钿笑了笑,犹豫开口道:“不易,我要和你说件事。”
何不易点头如捣蒜:“您说。”
“我以后……可能不会来这儿了。”
“什么意思?”干裂脱皮的双唇磕碰,何不易一脸茫然。
她低了低头,笑道:“家中父母,为我定了一桩亲事,是隔壁村东侧的张家,家境殷实,人看着也老实……是门好亲事。”
何不易瞅了一眼竹箪中的吃食,抿了抿唇:“你……你忘记阿兄,在大火中不顾危险地救了你。你言之凿凿,说会等他,要嫁给他……不过三个月、才三个月!”
久久不闻回应。何不易趁机忙把饭菜丢回箪中,“啪”地合上盖子:“拿走!”
翠钿欲言又止,待说些什么。“走啊!”何不易冲边上大吼一声,“没看够乞丐吗?拿着滚蛋!”
“不易!”翠钿登时起身,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她尽量和缓道:“不易,你哥哥他……已故去多时,我还活着呀。好弟弟,这些日子,姐姐我尽到自己的责任了……”
“是是是,我们连累了你,多少舌根子在你背后嚼着,你来这儿做什么呀?你就不该来,一开始就不该来!”
翠钿双眸含泪,何不易看到她这副情状,忙捂住脸平静了会儿。“对不起,”他喃喃开口:“我其实……应该为你高兴!你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兄长在天上看着,多少会有些宽慰……”
他笑了笑:“您走吧,走的远远的……到那个更美更好的地方去……”
翠钿抹干眼泪,起身欲要离去,临近大门,身形凝滞,她停下脚步,缓缓说道:“不易,听你大哥说,这个名字寓意‘千金不易’。你大哥,真的非常爱护你。他不在了,你更要学会自己长大。”
她看向委顿在地,丝毫不搭理她的少年,柔和了眸光:“你还年轻,振作起来,找份活干,一切……会好的。”
不易,非言其难也。不易,乃不为世俗所移易、不可改易之意。不易之道,寄望于从至变之中,借得不变之则。
何不易活成了烂泥,却曾经有人寄寓厚望,将他捧在手心,百般呵护,当成了千金不换的宝贝。
破庙中,空无一人。呜咽声回荡到寂静的空间里,何不易捶着地面,匍匐在地。
风氏撩起土地像后的破帘子,往外瞅了瞅,芸初凝神望向那地上似癫似狂的人,看不出究竟。
忽而一阵怪风吹开庙门,疾雨落下。冷风干透了他脸上的眼泪,何不易醒神,一瘸一拐地走到庙门口,外面黑漆一片,狂风骤雨鞭打庙前杂树。雨声交集,什么声音透过朦胧暗色,遥遥传来。
他仔细辨别,不闻人声,躲到篝火旁,往火堆中丢了几根柴火。抖索抱着身子,看着庙外,想了想,快速拾起倚靠在土地像旁的破伞,一瘸一拐地扎入雨幕中。
大雨瓢泼,土地庙建在山上,山不高,雨中的泥泞小路却是异常难行。何不易四处张望,推算那人脚程,羊肠小路有些凌乱的脚印,竹箪在地上翻滚,菜肴零落一地,草丛摇曳,像被风吹,又像有人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