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共座
那汉子被带上来时身上已经穿了一套整齐的衣服,洗干净了头面。露出原本的微褐色的肤色,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短脸平眉,三角眼旁边划了几道疤,还结着痂,那大约是过去一段时间给他留下的印记。
夜色深了之后毡房里点上了烛,照的人前人后都是淡黄的烛光。
那左右搀扶着汉子的胡人一松手,那汉子在原地迟钝了一秒,随即无声跪下来,向萧一行的方向叩了一个头。
萧一行自觉受不起这礼,急忙站起来上前把他扶起来。
徐燕天在椅子上侧过身,正好看到这边的一跪一扶,打趣萧一行道:“倒忘了问起这事了,白天远远看得不真切,只见你给了他件衣服——那不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吧?倒是给我讲讲,你小子动了什么手脚?”
两边的侍从搬了个矮凳上来,那汉子就缩着坐在矮凳上。
萧一行笑一声道:“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你们离得都远,看不见我将衣服披在他身上的时候——”
那汉子沙哑开口:“——恩公给了我一把匕首。”
一把匕首与手无寸铁之间似乎不是天地之别,但刀刃的冷光握在手间,却好似炸药的一枚引信,给了人一种震动,那坚实的刀柄的触感在告诉人一句话:你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哦?”徐燕天侧头道,“那你就怎么料到他一定会逃呢?”
萧一行道:“人心不可妄测,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是赌了一把,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血性,没有这样的血性,他练不成那鬼爪手。”
提及鬼爪手三字时,那汉子眼中的神色动了一下,又是激荡又是黯然。
“十指红蚕捻轻手,三十六竿调未齐。这是鬼爪门首代掌门所吟诗句,如果我没记错,至今还用丹蔻颜色镌刻在门前石碑上。”
萧一行道,“从他台上那一出手,我便看出来他不是寻常奴隶贱籍。”
灯影在上,矮瘦汉子低着头,因此看不清脸上神情。
是啊,那一柄匕首是给了他一个做选择的凭仗,而那貌似轻飘飘的两句诗却给了他一个挣破桎梏的理由。
十指红蚕捻轻手,三十六竿调未齐。他已经快要忘记这两句诗了。
旁人以为他被押在奴隶之间磋磨了多久呢?萧一行心中猜是数个月,但矮瘦汉子却记得是整整八个月。几经转卖,终于到此。
有苦难相隔,过去的岁月好像恍若隔世。却在那一刻,被萧一行轻轻一语尽皆拉了回来。
有人告诉他,自己认出了他的武功。
仿佛时光倒溯,他还站在门派山门之前。正如萧一行所说,重被唤起江湖弟子的血性,怎能容忍自身再被像货物一样卖与他人?
他在那一刻决定逃,逃不了,便血溅当场。
奉上酒水的胡姬都走远了,毡房里渐渐听不到她们的谈笑声。
坐在桌左的是徐燕天,虽然顶着个汉人名字与中原长相,却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透露着南疆气质。桌右是萧一行,他此时卸去了易容,却依然穿着白日那件束腰黑袍,在室内烛色下显得气质冷一些,腕骨劲瘦流畅,五指不着力地将小银杯放在桌上。
矮瘦汉子坐在他的对面,低着视线,两只手叠放在面前。
萧一行轻轻开口:“门派子弟,怎么落到了这种地步?”
矮瘦汉子忽地抬起了脸。目光定定地看向桌上那壶酒,然后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却不急着喝。
汉子抓着那酒杯,像是要从那潋滟清纹中看到什么。他的手也不稳,直摇晃得那半杯酒水都洒出来,顺着他干枯的五指滴落在桌上。
“都没了……都没了啊——”
汉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门派没了,哪还有我什么门派弟子……”
“没了?”萧一行惊道,皱眉沉声问,“鬼爪门没了?”
萧一行记得当年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