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开始有点想他了

张照片是我三岁左右的时候，我们去家乡附近的大桥那边玩，我站在中间，他跟妈妈拉着我的手，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只有我是表情严肃的。

他去世的那年冬天是寒冬，走在外面脸冻的生疼，也是从那时开始，我非常冷的这种感觉，那种冷仿佛要把人摧毁一般，将人冻的从心里不停地打颤。从医院到火葬场的路上，按照老家的文化习俗要摔一个瓦盆，也是按照老家的风俗，只有家里的男孩子才能摔，有儿子的儿子摔，没儿子的侄子摔。那天的瓦盆是我摔的，他那个哄骗他用土地抵押贷款的，而后又把贷款钱拿去吸毒的侄子，实在是没资格做这些。那时，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推向他今早走完一生的凶手。

去员工宿舍收拾行李那天，现在想想，我是逃避了。

我跟他，始终差一个像样的告别。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按照他之前在奶奶去世时讲过的，他将来要埋在他的母亲旁边，带着他的骨灰，从天津到东北老家，我没有将骨灰安置在安乐堂存放三年，而是，直接下葬了，办了葬礼。葬礼那天，烧纸钱的时候，把给他买的那件正好尺寸的羊毛衫也一起投进了火焰中。

那年冬天，太冷了，冻得人觉得脸都是痛的，冷气一下子就能穿过羽绒服把人打透，燃烧的纸钱火堆烤着脸。最后，在坟前磕头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掉一滴眼泪。好像那个人并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这样的人，在世间过了四十几年，有过喜怒哀乐，最后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带着很多不甘心吧。

他就这样离开了。

从那以后，好像也能理智客观一点看他了，从他讲给我的以前的他的经历，还有我记忆中的，我看到过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想过如果那时候不发生那样的事，如果他身边有一个精神能量更强的人，在他走偏想错的时候，提醒他一句，或者是拉他一把。也想过，如果我做了什么...那么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可能他至少，还会多活几年。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体会到那么多的幸福，就离开了。

他离开后，也曾埋怨过母亲，为什么不是一个精神能量强大的人，把他从错误的路上拉回来，母亲是一个会跟男人同甘共苦的好女人，却不是以柔克刚的高手，总是硬刚，他们的婚姻中一直都是不停的正常。但她也没有勇气彻底离开父亲，如果早点分开，或许我们三个也都能解脱了，他可以早早地再婚，找一个适合的有母性光辉的人，她也可以去找一个像父亲一样对待她的人，或许，结局也会不一样。

但那之后，还是跟母亲和解了，毕竟，跟生死相比，其他的都还算是小事。他们都是在自己的命运里，迷失的人，那时的他们，只能做出那样的选择跟行为。后来，有了孩子，结了婚，也在心里会想，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次老家修坟，原本是想给父亲里一个石碑，他一生爱脸面，想做点让他觉得“长脸面”的事，老家的风俗是，单身男性不立碑，直到妻子去世后，一起合葬时才能立碑，而母亲已经不可能跟他在将来一起合葬，疫情原因，人回不去老家，这次就只能是按照老家的亲戚们的想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