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冬末春初的时节, 天还短。这日吃过晚饭, 平儿重把银灯剔亮, 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手炉, 取出两个饼子投入焚上后再盖好, 放进二姐的怀里。
二姐正歪在炕上看窗外的好月色,拥着热乎乎的手炉, 因说:“今夜外头有大月亮,姑娘好歹扶我出去看一会,连着两三天没出过房门透个气了,真把人憋死。”
平儿虽觉不妥, 不过也就胡乱劝了两句,回手把一件暖袄给她披上, 便扶着到院子里去了。二人出了房门, 揭起毡帘一看,果然皓月如洗,银光似水。尤二姐一欢喜就走到廊下,忽有一阵冷风吹过, 只觉侵肌透骨, 不禁把袄子拢住了, 一面回身要叫平儿, 只听墙根儿有一声凄厉的惨叫,月光一照,原是一只雪白的猫,因见了人, 冷不防一蹿,居然直接扑到尤二姐的袄上来。
二姐后退不迭,吓得面白如纸,大叫一声道:“这是什么东西!”说着,整个人往后一头栽倒,两眼蓦的一黑,不省人事。
平儿见状,忙令婆子丫头帮忙把人抬起来,有意的高声半是抱怨:“九个月的身子了,这月亮什么时候看不得,偏这么蝎蝎螫螫的样儿,弄出好歹算谁的呢。”一旁的人皆是在凤姐跟前应承的,也忙帮腔说的热闹,多谓二姐没事专会作怪,自惊自怪的可别赖人。
抬回炕上,灌了一口参汤下去,二姐倒悠悠转醒过来,然而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嚏喷,浑身打颤道:“平儿去叫二爷来,我许是伤风了。”
平儿无法,照样传给小丫头给贾琏,因担心动了胎气,于是着小厮即刻请医生。谁知那相熟的王太医此时军中效力去了,小厮们一时不晓得该请那一位,平儿想起给晴雯看病落了宝玉埋怨的那位胡太医,可巧原本的心怀别意,乘机打发老妈子递了话出去。
半日后,那胡君荣来诊视了一回,说道:“姨奶奶血亏气弱,如今着了这小伤寒,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于是开了药方,却有麻黄、石膏、枳实等狼虎药,贾琏也不加细看,令人抓了药来,调服下去。
不出半夜的光景,二姐腹中剧痛,羊水已破,眼看就是临产之状。平儿急忙忙的赶到凤姐房里,贾琏也在,粉融融的额上竟起了一层薄汗:“爷,不好了!姨奶奶要生了!”
话音刚落,贾琏脸色倏变,凤姐先喝了一声:“胡说什么不好了?糊涂东西!还不赶紧叫预备的接生婆子来,再让外头的小厮去把太医请回来。”
见平儿扭头出去了,贾琏方才回过神,一双温暖的手攥着凤姐,低低的说道:“幸好你是个见过大世面的。我先去看一眼二姐,晚些再来陪肚子里的哥儿说话。”
丹凤眼水波似的微凝,染得通红的指甲拨了一下他的手背,一时间媚态横生:“爷看妹妹是假,好生去看咱们哥儿的兄弟是真。”贾琏一看,三魂七魄早飞了,凑在凤姐跟前,心动气热道:“好奶奶,好凤儿,先亲我一口。”凤姐嘻嘻一笑,真凑上去亲了两口,直到出门时,贾琏两腮还红的跟抹了胭脂一般。
贾琏到时,只听二姐在内惨叫,这叫声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渗人;媳妇丫鬟已经进进出出的忙碌起来,一盆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也不知等了多久,里面的叫声渐渐弱了,贾琏的脸色益发难看。正在这当口,背后忽而一热,不自禁的回头一瞧,竟是凤姐站着给他披衣,忙将她的手渥在怀里,抱怨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三更半夜的,冻着可不是玩的!”
凤姐只摆手,笑道:“哪能呢?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大毛衣裳,裹得跟球儿一样。我听说妹妹这一胎似有些个不顺畅,几个时辰了还没动静,怕你担心么不是。”
贾琏心下感念,偏里头的一声尖叫惊破了静谧,顿时烦躁和焦灼更甚。凤姐察言观色,挽住了他的胳膊,语气尽量的沉静,劝慰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