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坠了下去。 禁制渐息,风中的墨香所剩无几,一人垂首跪地,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剑尖深深陷入泥里。 他似要以剑作杖再次起身,可残损画卷上鲜血如梅,无不在默默诉说着,他已魂归大地,再无所归。 “这是……”云镜里盯着那道身影,定在了原地。 应雪时跟在她身后:“谢云拂。” 云镜里深吸一口气:“我再回去看一眼。” 应雪时亦步亦趋,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一句:“姜悬的死,比你想得简单,但是我劝你不要去看。” 云镜里手中的灵符烧了起来,灿灿明火之下,她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去看看,来都来了来了,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走。” . 太平盛世当前,不同于饿殍遍野的战乱灾荒之年,死人并不好找。 以生人入茶难如登天,祝随生手无寸铁,能拐来几个人送命,也是他瞎猫撞上死耗子,撞了大运。 他不去扒坟偷|尸,却能走一路卖一路,从来不为茶引发愁,才是云镜里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没有茶引,祝随生只能割自己的肉入茶为祭。可人身不过一头四肢与一躯,哪里的肉够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不会耽搁脚程,妨碍他夜以继日赶路呢? 如果是割姜悬的肉,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姜悬骨瘦嶙峋,三分源于伤痛折磨,七分源于祭茶割肉。 他身上的肉,被祝随生一刀一刀割去了。 活命,是姜悬最大的祈盼。生死当前,天大的代价,也很不值一提。 有人贪生,有人怕死,没有谁规定谁要舍生忘死。 也许在某些时刻,“死亡”,才是对自己的背弃。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祝随生裹着长长的衣衫,长长的袖子遮住长长的手指,影子长长的落在地面。 他的脸,也变得贫苦而又长长的了。 “姜悬,忍着点。” 竹篓里的人像是习惯了,像是年前的鸡豚狗彘,一声不吭地任人宰割。 此时此刻,新鲜的血肉被送出竹篓,消融在沸腾的盏盏茶水中。 那个装过许多药、救过许多命的竹篓,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了,涸竭的鲜血会招来蚊蝇,姜悬被割开的皮肉里,开始钻出附骨的白色蛆虫。 入了冬会好受一点,姜悬开始喜欢刺骨的十二月。 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无话可说。 路是越走越短的,希望是在路上熄灭的。 那是一个艳阳天,若他们还在谷中,姜悬会架起干草摊,晒一晒竹篓中的药。 祝随生的手又一次探向竹篓,这次,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蓦然回想起在客栈中饮下的几杯茶,云镜里腹中一阵翻涌,没忍住吐了出来。 应雪时走过去,迟来的安慰中含有毫不掩饰的笑意:“你喝的那壶茶,早就被我换了。” 云镜里:“……” . “姜悬!” 祝随生每喊一句,眼前的梦境便黯淡一分。 “姜悬!” “姜悬!” “姜悬!” 所有幻影如铜镜般四分五裂,又如水滴入海般汇聚融合,耸立入云的竹林中阴风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