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
帘灯丝毫不觉得冷,欣悦地跳动着火光。屋里也被照得一片暖融融的,像白昼一般。 下人们早就生好了暖炉,窗户上挂着的厚厚的雪毡子仿佛也挡不住这暖意,窗外呼啸的风雪都像是瑟缩着绕过了这座华贵的屋子。 谢枝这几日专于内务,还要应付络绎不绝上相府来送礼的各家权贵,忙得晕头转向,有心无力,与李承玉见面都少,只知道他身子变得更坏,下地也难,一日到尾只是窝在床上,也很少说话,哪怕是除夕,也没能把他从屋里拽出来。李渡倒是难得在府中待了几日,这会儿坐在首位,和李夫人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事,一句话也没朝对方说,比外头的天还要冷冰冰。 等到谢枝拘谨地落了座,李渡才难得开口:“阿枝啊,这段日子在府中过得可还好?” 谢枝刚拿起来的筷子又被搁回了原地。她在膝头摩挲着手心,声音因为过分紧张而有些沙哑:“我在府中很好,大……承玉和母亲都很照顾我。” “噢。”李渡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和承玉关系亲近,那我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按理说,李渡这句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谢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总觉得他这话仿佛是意有所指。 李渡又接着说:“承玉打小最怕冷,每次一入冬,是他身子最坏的时候,你不要担忧。” 谢枝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厉害,头垂得越发低了。 “我虽是这一家之主,不过平日里却很少看顾这家中的事。你来府中之后,担起了不少担子。前段日子我还听冯管事说起——鸿升假银票的事,你做得不错。” 谢枝脊背上窜上一股凉意。她生平最惧怕的便是他父亲的同僚,因为那样的人,说话总是真假掺杂,褒贬颠倒,好坏难分。更不要说是李渡,尽管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和煦亲切的模样,但谢枝从没忘记自己从前听说的事——他的手底下有数不清的人命,他指缝间随意漏下的银两,都是榨来的民脂民膏。 是以,她总是害怕跟李渡碰面,更怕他这般体问自己,因为她总觉得那言语背后藏着某种自己无法参透的用意。若稍有行差踏错,也许这和风细雨,转瞬之间便是夺人性命的狂风骤雨。 譬如这一刻,这一问,看似夸赞,却又好似遍布暗礁。她为何能如此熟悉银票,对于旁人而言,始终是一件不能含混而过的怪事。 谢枝在心里把自己揉捏了一遍,在眉间揉出了顺从,在眼角揉出了惶恐,在唇边揉出了怯生生:“您过誉了。只是我自小家中便入不敷出,所以大些时候我便常去给人做工,所以见识了些。” 李渡像是并不在意她如何回话,夹了一筷子鱼肉回碗里,却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又问:“哎,这就是临渊的不是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好叫你出去做工呢?不过好在,我观你功课也未曾落下。前些日子,我还听说……” 他皱了皱眉,思索着什么,随后又因找到了记忆而松开了眉头:“听说裴太傅是你的老师?裴太傅学识渊博,有他教导,料想你的学问也并不差。” 谢枝刚咽下去的饭顿时像生硬的石子一样卡在了她的喉咙口,一颗心火急火燎地盘算起来。 那日在不孤楼与老师短暂地相见,虽知者甚少,但李相在京中手眼通天,果然终究还是比不过他的耳目……且李承玉虽也隐约知道此事,却也因体恤自己而从来未曾追问,可李渡自然不比他。 谢枝既紧张得指尖发抖,又因为这始终未曾兑现的隐患终于来到眼前而松了口气。她怯怯地说出匆促打好稿子的说辞:“老师他……从前待我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