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集
蛐冬日里头的第一声鸣。” 外殿的窗子关得都紧,里头的人却仿佛都能听到外头的风雪重重地往窗牖上撞,带着飞蛾扑火似的一往无前的莽撞与凶狠。 其实人也是一样。 外头的人看宫里的人与事,都像雾里看花似的,但是窥伺的眼睛细碎的嘴巴照旧是要寻着个缝隙便往里头钻。那些龃龉阴私之事,在宫人的私下相传里被嚼吧烂了,往地上一扔,就被他们攫走,在市坊街巷里再造出一段命来。 若是随意从这人言的河道里捞一段闲言碎语出来,加诸在这位宋押班身上的轻亵的笑,是怎么拍打也干净不了的。人皆说,他虽是个卑贱的内侍,却生了张比女人还冶艳的脸。 在宫里,美丽是一种难求的恩赐,有时候却也是一种洗不清的罪。 宫外的人讲起这样的事,总是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秽亵的笑。而宫里头的人,那些背地里或下流或轻蔑的眼神,总是在遇上他们宋押班那张风轻云淡的昳丽的脸时,便心惊胆战地恨不得把影子也藏起来。 王辅安沉默了一瞬,一双眼在那鎏金笼子上转了一圈,那暗沉又煌煌的金碧之色,在烛火下聚出一团浅淡的光晕,让他想到宋宣微微上挑状似风流的眼角里,总是藏着的那点轻嘲。 终于,他轻声道:“你也不看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官家们都在里头议事,你要是莽莽撞撞地闯了进去,你这颗脑袋是要还是不要了?” 小内侍头死死地抵在地上,身子却忍不住打着颤:“奴才愚钝,求都知责罚。” 王辅安定定地瞧了会儿,昏暗的光线在他的眼中落下一声似悲似怜的叹息。他牵了牵平直的嘴角:“行了,你且起来吧。好歹你也是撞上了我,没闯出什么祸端来。” 他因苍老而显得浑浊的眼珠子,像两颗冰冷的滚珠,在眼眶里动了动,又问道:“你们宋押班是成天都盯着这蛐蛐去了吗,怎么这第一声还没响,就差你给陛下送过来了?”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却是勾着头,不敢说话,他隐隐觉察出来,这话并不是冲着自己来,自己也没必要答上这一句。 王辅安的确没打算听他回话,转过身就想要进内殿,衣角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回去也跟你们宋押班提一句,甭管是这蛐蛐也好,还是旁的事,陛下要的都得是头一份,谁也别想浑水摸鱼,懂吗?” 他是亲手带着陛下长大的,虽是个半人,但在宫中几十年,向来厘得清公私赏罚,很是受宫人敬重,就连陛下也要唤他一声“阿翁”的。虽然宋押班这些年很得陛下青眼,但若真要论起在陛下心里的轻重来,那也是万万比不过都知的。 于是小黄门便诺诺地应了,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敢抬起点头来,目送着那道青色身影转进了内殿。 等到王辅安带着沏好的茶回了皇帝身边,却隐隐发现,这里头的气象,与他方才出去时,已是生了一场翻覆了。 …… 摇曳的灯火拉扯着阴影,在皇帝的脸上映照出一种晦涩不清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把手中的奏折按到了桌上,苦恼地挠了挠脸,语气还有些怔怔的:“卿的意思是,要把卖盐的权力下放给那些商人?” 王辅安听了这话,奉茶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侍奉完照旧退回到皇帝身后,无悲无喜地像一尊木刻的雕像。 “正是。”李渡的神色谦恭,和寻常臣子面对自己的君王时无异。 可是整个大晋的朝堂都心知肚明,这位李相看似温和,却是本朝头一位兼任同平章事的枢密使,可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