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重逢
> 谢归用力地点点头,静静等着谢枝继续说下去。 “阿归,抛开我自己,我其实并不反对父亲寻求荫庇的所为。眼下京中朝政均被世家瓜分,尤以李家为甚。我长垣谢氏式微多年,若无倚仗,只会成为诸方倾轧之下的一只蝼蚁。” “可我对父亲的怨,一是为他将我作为交换,去换来和李家的这一点瓜葛。二则是……李家如今把持朝政,挟幼帝以令诸臣,众人外虽敬畏,于内却暗生愤懑。李家看似煌煌的权势之下,已有累卵之危。仁功难著,乱源易成,我恐怕父亲日后为虎作伥,反倒是作茧自缚。” “阿姐……”谢归听了难过,正想去攥住她的手,忽听得屋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大公子,你怎么站在外头吹风啊?” 谢枝听出这是骊秋的声音,和谢归两个人顿时便慌乱起来。眼下这门是出不去了,只能暂时藏身在此处了。 好在耳房中安置了颇多杂物,谢枝随便找了口木箱子,把里头的东西腾出来了些,硬是把谢归给塞了进去,只给他留了条缝,低声留下一句“等我来找你”,便整了整衣袖子,匆匆出去了。 谢枝一出门,便看到李承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承玉平日里瞧她总是笑盈盈的,看似和善实则颇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眼下她被这眼神瞧得心虚,以为自己露了马脚,差点便想回头看看,又硬生生忍住了,怯怯地走上前去解释:“大公子,我……我闲着无聊,就四处看了看,不知……不知是否冒犯了你。” 她的眉眼近乎懦弱地耷拉着,温吞得如同一汪毫无涟漪叫人索然的死水。可她依然能察觉到李承玉的目光仿若有千钧之重一般压在自己身上,叫她后背都逼出一身冷汗来。 一旁的骊秋对两人间诡异的氛围毫无所觉,只是好奇地问:“少夫人,这耳房不过放了些杂物,你去哪儿做什么呀?” 谢枝张了张嘴,正想着扯些什么借口时,却听得李承玉道:“想必你是忧心你父亲今日来相府的事吧?” 李承玉的口吻仍旧是往常的温和。谢枝大着胆子望他,见他目光也一如以往,仿佛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只听得他说道:“我方才已送岳父出府了。你放心吧,他与我父亲相谈甚欢,没出什么乱子。” 谢枝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一半,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热切的笑来:“多谢大公子。” 她那张泯然于京中贵女间的清秀的脸,往日里总如惊弓之鸟般暗藏着一种胆怯与惊惶,现下却如众鸟飞尽,阴翳全散,有光跃林间,泉流石上。 李承玉头一回见她笑得这般真切,脑海中只浮现一句——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谢枝见李承玉又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以为自己方才放肆了,忙敛了笑意,默不作声地埋下头去。 李承玉也不说话了,只是回屋换了寻常衣衫,又回院中料理他的花草了。 谢枝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寻摸不出什么由头来把李承玉支走,只好强忍下心中的忐忑,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屋去了。 骊秋把手中的针线匣子小心放到谢枝面前:“少夫人,这是奴婢从府中库房取来的最好的针线,一定不会埋没你的手艺的。” 谢枝闻言,顿时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叫骊秋取来针线,的确是她自己的意思。但这实在是因为这几日在相府穷极无聊,只好寻些事情来打发时间。她在家里时只知埋头读书,但她怕相府诸人同自己父亲一样不喜如此作为,便想着正好趁此学些自己从未碰过的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