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
崔游从桌案前抬起头,笑意有些促狭:“看什么呢。” 荣荣正看得入神,不料崔游乍然转头,被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含笑一望,脸和耳朵都不自觉的红了,哗啦啦的雨声中最鲜明的是她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用力又欢喜。 她摸了摸发热的脸颊,不敢直视崔游的眼睛,因心虚而大声:“我没看你!” “是,是我在看你,被你发现了。作为赔礼……”崔游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停着一只草编的燕子,握住燕子的脚爪下拉,燕子的双翅便会扇动。 荣荣近日迷上了用草编些小玩意,将军府的草地都险被薅秃了一半,但崔游手上的燕子之精巧她还未见过,立时起身去看,但方才看崔游时专心致志,手脚有些僵硬,衣袖衣摆先后拂过桌上的砚台,霹雳咣啷落了一地。 荣荣站在一地狼藉中,一时不知该捡哪一样,在心上人面前闹了个笑话,她有些不好意思,脸更红了,僵立在原地。 崔游好笑道:“燕燕,它又不会飞走。你性子太急,稳重些。” 说罢,劝她“稳重些”的崔游提起桌上笔架山上的一支起身,趁着荣荣还在整理被墨水打湿的袍袖,极快地在她脸上画了三道花猫胡子,还不忘在鼻尖点上一点。 崔游无辜道:“反正衣裳都已经脏了,还不如多画几笔,”他把笔递给荣荣,坦然张开双臂:“要不要画我的?” 荣荣:“……崔游!” 被崔游这么一闹,荣荣方才的尴尬和扭捏都被抛之脑后,两人一起捡散落在地上的笔墨,至于溅落在地毯上的墨痕,崔游挑出一支细笔,沾了地上的墨水,勾勒出一枝劲节的墨梅。 说来奇怪,明明崔游那时也只是十七岁的少年,却好像总也不会生气。他像终日苦寒的北疆中一束刺破云层的骄阳,凛冽而温和,所经之处冰雪消融。 荣荣对崔游有近乎盲目的信任,只要有他在,什么样的麻烦都能解决,如果糟糕的事情像四处泼溅的墨水,他也有办法画出一朵梅花。 直至洪州城墙上,她亲眼见到有人一箭射落了她的太阳,那只停在掌心的草编燕子,最终还是飞走了。 崔邺合上折子,不经意瞥见侧殿帷幕后藏着荣荣,她专心地盯着自己,水光盈盈的琥珀眸中流露出浓烈的依恋。 他特意取了支笔,荣荣的目光果然跟着他的手移动,像只眼巴巴的小狗。 崔邺心头一动:“过来。” 她大约没想到会被发现,迟疑片刻才从帷幕后探出头,崔邺用笔杆敲了敲砚台:“磨墨。” 崔邺本想看她笨笨的样子,没想到荣荣看起来颇有章法,低垂眼帘时乌发散在胸前,有种红袖添香的温柔。 蛮人多不识中原人的字,荣荣对笔墨纸砚却不陌生,崔邺平素漠不关心,刚起了心思便乍觉自己对她知之甚少,心中生出一种不受掌控的不适,语气比方才冷了些:“你识字?” 荣荣点点头:“我是中原人养大的,学过一点。” 她有家人,怎么会如此随意跟来上京,崔邺想到这里,也问了出来,荣荣低声道:“不在了,战死在洪州城。” 洪州一战死伤甚众,荣荣既然是洪州城的百姓,她的家人当是崔游麾下的士兵。 崔游…… 他已经死了,但他的名字仍然频频在朝堂上出现,尽管蛮族输了洪州之战,但崔游的死让蛮族大为振奋,崔邺派去的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蛮人称崔游为北疆的城墙,城墙既已坍塌,再次进攻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