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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工?” “官兵?” “……是河间几地的老百姓啊!他们自发开渠浚疏,合力封口截流。”指挥官义正词严道,“徭役增常,水旱靡时,民不聊生。朝野可曾将百姓生死放在心上,以水代兵,固然可以奇胜,可因此牵连的死伤者,又何其无辜!” 心与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心里蓦地想起程阿伯的脸,还有他们一起在决口营地时的场景。 那时,老人护着断腿,坐在的苍凉星夜之下,悠悠吟起——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注)” 神明大人温和却有力量的声音,和那苍老浑浊的嗓音在刹那间重合,心与眼眶一热,忍不住用手指抹了抹,她想啊,神明大人情绪如此饱满,口才如此了得,难怪千百年间,人们对神祗的拥护从未断绝过。 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祝云海忍无可忍,把身边的人拨开,冲到前方。 这他娘的都在说什么,一坨狗屎也能做出这么多文章,他怎么没看出来什么黄河什么百姓! 他冷笑着,要撕破这些虚伪的吹捧:“我看这画……” 然而,他低估了这些画师对艺术的追求,还没等他说完,只听人群里爆发出浓重的喝彩:“好,这画画得好,老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有深度和内涵的画!” “这运笔,还有这色彩,以及充斥着整张画的情绪的撕裂,越看越觉得心痛难耐,可真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里头不乏有几位秀才,顿时口吐文章。 指挥官依旧面无表情,心与则倒抽了口凉气,不得不承认,神明大人果然是神明大人,审美如此超前,像她这样的土包子,是没办法欣赏的,如果让她来说,她只觉得这张画像打翻的墨汁被人放了个屁震得到处都是。 当然,面色如土的祝家大少爷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是个土包子,但眼前诡吊的情景,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没遇到过,要不是青天白日,他都要哦 以为遭遇了鬼打墙。 他憋着最后一口气,把一旁的贴身侍从抓来:“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少爷我,当真一点墨水也无?” 不等对方回答,他松开衣襟,把人蛮横地扔开,拂袖而去。 身后的吹捧越发刺耳,光是想一想,便觉得浑身如同针刺。花钱办了个画宴,不仅没试出真假,反而叫这家伙借题发挥,得了名气,他已经能想到明日洛阳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怎么个胡说八道法! 主人既已离席,那自己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指挥官悄悄从山上离场,顺带捡走了他那哭哭啼啼的小娇娘。 比邻已经在山下驾好车,两个男人初次见面,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 下山的路上,指挥官已从心与口中得知了少年的身份,开口叫出他的名字:“比邻。”经此一役,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脸和自信简直是杀伤力一流的武器,谁失了底气,谁自然便占据下风。 比邻盯着他,目光闪烁,既没有如祝云海那般跳出来怀疑指责,也没有别的动作,仿佛陷入辽远的追忆和回忆浓重的情绪纠葛,半晌后方才恭敬地推开,道:“公子,上车吧,您没事可太好了。” —— 计划落空的大少爷一路黑着脸回家,脚刚一跨过门开,就看见宜玟也垮着脸,一屋子死气沉沉,连杯热茶也没有,心里极其不舒坦,便要甩袖子走人。 宜玟晃见他那招摇的身影,当即把人叫住:“你走什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