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两只老虎
在厨房里听到李开洋高分贝的哭声时,筠姐知道李开洋又在钢琴课上耍无赖了。筠姐叹了口气,按照前几个礼拜的斗争经验,这是一场持久战。筠姐加大了手里切菜的力度,试图用噪音对抗噪音。 每个星期二下午是李开洋的钢琴课。按照外公和可儿的说法,李开洋三岁多就开始学钢琴了,请了可儿找来的名师。筠姐来的第一个礼拜就见证了为什么瑞瑞之前说李开洋学钢琴就是把钱扔进大海。老师是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筠姐不晓得钢琴家该是什么样子,总觉得男人鼓起的肚子里不大可能有肥肉之外的音乐修养。老师弹一小段曲子,李开洋跟着弹一段。筠姐一边用报纸擦玻璃,一边竖起耳朵听。李开洋跟得磕磕绊绊,音符好像实心小球,一个挨着一个重重地从三角钢琴里蹦出来。老师打断了李开洋玩闹一样的模仿,又做了一次示范,要求李开洋从头来一次。李开洋的手懒懒地放在钢琴上,老师帮他摆好姿势,他又塌下去。来来回回三四次后,老师也失去了耐心,端起茶杯,悠悠地吹散茶叶,等着这个不配合的学生耗尽一个小时的时间。老师深谙这个学生的脾气,若是硬摆好他的手,“强制执行”,李开洋就能哭得天昏地暗,眼泪鼻涕都往琴上抹。临走之前,老师通常会让李开洋弹个曲子,仿佛自我告慰这一小时不全是浪费。筠姐终于听到李开洋的指尖流出了连续的音符,弹的是两只老虎。李开洋很是沉醉于自己简单的演奏,弹到最后通常会小声唱起来:“真奇怪,真奇怪!” 筠姐听得好笑,学了一年也只会弹两只老虎,确实奇怪。 指针一到五点,老师立马起身告辞,多留一分钟都吃了亏。可儿一般没有机会观摩李开洋的钢琴课,偶尔下午回家的可儿进门看到面露难色的老师和情绪不高的李开洋,也就轻飘飘扔下一句“开洋加油”就上楼。李开洋有时候在家里自己玩得无聊了,也会掀开琴盖,拿拳头锤锤琴键,筠姐和他讲这样砸钢琴要坏掉的。李开洋的回答一如他的发挥,“坏掉了就是不是不用弹了?” 筠姐觉得李开洋肯定走不了音乐家的道路,倒可以去做个冷面笑匠。面无表情的小豆芽有时候讲话蛮辣手的。 李开洋的钢琴课本来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上下去,除了两只老虎,筠姐还听了几首新的儿歌,比方说新年好和有只雀仔跌落水。钢琴课以外的时间,李开洋只砸钢琴,从来不练钢琴。筠姐想起以前和女儿一起做学校的简报,《读者》的名人故事写李斯特还是肖邦弹琴要把琴键都练到发烫的,李开洋家里的琴估计是做一辈子的冷板凳了。 两件事情给李开洋现在的钢琴学习判了死刑: 第一件是子萱带着女儿猫猫来串门。猫猫是个圆滚滚的小姑娘,面孔像饱满的月盘,嵌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穿一条红色的蓬蓬裙。可儿和子萱坐在客厅的飘窗上喝茶聊天,两个孩子在地毯上把乐高积木块撒了一地,努力拼一座房子,搭出来的作品却有烂尾的嫌疑。可儿划过一则又一则小红书帖子,撅起嘴和子萱吐槽:“这一季的耳钉都不好看的,说是什么方糖,不就是炒以前的冷饭。我一直想找那对中古的红色琉璃耳夹,现在要一万多块哦。之前在香港逛二手店看到没有买,后悔死了。” 子萱歪着头认真想一想,安慰道,“其实你之前那个皮穿链的桃心的耳钉也好看的,你脸尖,戴这种夸张的好看。不像我,圆面孔,只好找那种细长的。” 可儿用新做的粉色猫眼指甲提起一只鸡蛋面包,指甲做得长又尖,软糯的小面包上被划出了一道印子,“那个都是去年还是前年买的了,被人家看出过季要笑的。那天派对上你还记得伐,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Kitty背了一个粉色渐变水晶的小包,是去年的手工坊了。还耀武扬威的,最讨厌。”可儿最喜欢挑剔别人的三样东西,穿戴,身材和面孔。其他事项上她自知没有资格做裁判的,但这三样她总是好做人家老师的。 “诶之后就是圣诞连新年了,你要提前准备准备嘛,”子萱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