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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北方的冬天实在是漫长而无聊,不光冷,满眼所见还都是灰蒙蒙的。虽然街边、楼群中的花坛里种着不少四季常青的松柏和冬青,但在锋刀利剑般的北风摧残下,也不似夏天那般生机勃发,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一副苦熬时日的样子。自从我们去华侨大厦前一天下过的那场大雪以来,到现在再没下过雪了,空气异常干燥。
我一直记着冯经理对周欣说的那句话:“以后你过来就坐在这里好了。”这似乎预示着,在这个项目结束之前周欣会经常过来,便是这萧瑟冬日里温暖我心的一道暖阳。然而,日出,日落,上班,下班,时间奔流向前,这一天却始终只存在于我的期盼里。
这段时间我只收到过周欣发来的几封工作邮件。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职业腔调的文字,恨不得能从中读出些什么。能读出些什么呢?我翻译着周欣发来的文件,在手指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中一遍遍回忆着那个傍晚,他坐在我的对面,和我开着玩笑。
周欣的名片被我仔细地收在了钱包里,那张小小的卡片上印着他的名字,是他亲手放到我手里的,带着他的气息。他的那几页手写草稿,我后来问过他,他说不需要了,销毁即可,但我把它们装进一个文件袋,收到了我办公桌的抽屉里。至于他留下的那管吃剩的糖,我把它带回了家。
同样被我小心珍藏起来的,还有我对他的感情。现在我已经完全肯定,我爱他,因为除了“爱”,我无法给这份感情下一个定义。这爱不知从何而来,可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而且如海啸般汹涌猛烈。每天早上从睡梦中醒来,我脑海中首先出现的就是周欣的身影;每天晚上睡去时,脑海中最后一个消失的,也是他的身影。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我的理智对我的大脑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当然知道,这爱是不对的,可我根本无法扑灭它,我能做的只有拼命地把它藏起来,牢牢地守住它,不让它释放出来,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很难,更是痛苦到锥心蚀骨,但我别无选择。
我一直认为一见钟情不过是小说里的美妙说辞罢了,可没想到它就这么真切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在华侨大厦的会议室,从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我的翻译工作那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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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中旬就过年了。上星期,公司给每个人发了两大罐番茄酱和一条冻得像石头一样的三文鱼。人生中第一次领到节日福利,我开心得不得了。但王姨显然很不满意,一连两天她都在叨叨,说今年的福利简直太寒酸了,往年发的东西比这多得多,还不算年终奖金。不过她又跟我说,这番茄酱就是我们集团下属公司生产的,全都用于出口,国内市场上见不到。
我对我们集团的番茄酱品质还是很了解的。我们的番茄酱无论是原材料品质还是生产工艺,在全世界同类产品中都属上乘。可别看我差不多每天都在跟番茄酱打交道,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亲口尝尝它的味道。会是李厂长他们厂生产的吗?我好奇地看了看标签上的生产厂家。不是。我莫名地有点失望。
“这么好的番茄酱现在都卖不出去,真是可惜了。”王姨叹了口气,说。
那天快下班时,陈老师的爱人刘大哥来了,他是接到王姨的电话,来拿属于陈老师的那份节日福利的。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那次王姨张罗着去看陈老师,我到底还是一起去了,同去的还有宋珺。是刘大哥把我们迎进他家的,还沏了茶给我们喝。他中等身高,微胖,皮肤黝黑,身体很健壮的样子,有着跟外表不大相称的憨厚和腼腆,只客气地跟我们寒暄了几句就退出去了。我那时就想,陈老师那样的脾气,或许也只有刘大哥这样性格温和的人才能与她相处吧。今天再见,刘大哥似乎比上次消瘦了些,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想必照顾小婴儿耗费了他不少精力。看到他,我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把我自己搞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