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0019
被他读烂了,从精神上来看,他当然深以为然,不过从现实来看,这四个字是不可能实现的。当一方强而另一方弱时,即使有既定的法律,强者看弱者的态度怎么可能与看待同为强者时相同?而弱者看待强者的态度也同样不可能与看待弱者时相同,并且由于本能,弱者会想要向强者靠近,导致进一步分化。而整个社会则更加复杂,不仅有强弱者之分,甚至同个人在不同领域可以在强者与弱者间转换;不仅有强弱之分,在道德上、观念上都各有差异,一些人认为无法接受之事在另一些人看来却稀松平常。
然而李延龄内心却总是想着鲁迅先生的教诲:“从来如此,便对么?”道德观念不同便可以相互指责吗?强者天生有权对弱者剥削、指使甚至强迫性好为人师甚至可怜吗?弱者就有权对强者埋怨、讽刺甚至道德绑架甚至公开乞讨吗?生物学上,也许可以,但他不允许自己这么想。他觉得如果要成长,应当去试着接受曾经接受不了的事,应当去容纳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应当认识到自己总是不可能完全客观的(甚至客观一词就是相对主观而存在),应当足够宽容。这么说也许狂妄,但是如果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掌管自己王国的国王,那么所有违逆自己的人都要杀死吗?那样岂不是得从下到上杀个遍?上层的,比自己更高瞻远瞩而意见不同,自己却无法理解的要杀;下层的,比自己更愚钝无知而无法理解自己的,也要杀。要想管理好一个王国,这是不能出现的。于是要容忍比自己更高级,同时想到,更高级的人也容忍自己,于是顺延下去,要容忍比自己更自己的人。于是人与人之间应当有基本的尊重。
这一套东西作为处事原则的理论是足够完善了,可惜李延龄并不是圣人,他不能每时每分都用同样的规范要求自己。有那么一阵,他还真的在心里并没有尊重张若余,还真的以为张若余以他为核心在行动,毕竟在他的视角里,如果不是他提出上地表探索,张若余也不可能来。
“为了向你道歉,主要。”张若余此时低下头,李延龄看不到她具体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在闪动。
他还是觉得张若余没什么必要道歉,因为她就是说中了。也许经过几年的不停磨练,他能更接近理想的状态,也就是所谓“圣人”?没那个时间了(又是这句)。
“好吧,虽然很老套了,那时我说话真的在气头上。我知道言语上的伤害有时更甚于利剑……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如果不能……如果不能,也好,我会一直很愧疚——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李延龄猜想她的表情并不如她的语气那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