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0018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李延龄在潜意识中总是希望隔断所有的关系，某种程度是因为他认为他人并不如自己可靠。他甚至无意间会在想法与话语中展露出一些自己觉得冷静实则冷血而多少有些幼稚的话语来标榜自己这种隔断的行为。

不过他终究还是人类，终究还是会流泪，就像他此时他已泪眼婆娑。察觉到这一点，他却无法停下，只能任由泪水打湿了可能现存世上只有独一份的中法双语防护服使用说明。

也许这就是成长。他如此想到。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混蛋——第一个让他感到如此伤心的人并不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而是一个朋友。他猛然间想到他的爷爷、父母。甚至父亲去世都没对他造成这么大的触动。

诚然，他早就认清了自己是个混蛋的事实，然而现在他却真切地为这个事实感到痛彻心扉。

如果这就是他打破内心那层壳儿的代价。

他终于想起来了，数月之前，他想要阻止他的父亲使用那些止痛药、镇静剂。但结果是：他阻止不了。当一个人一心寻死时，外人是无能为力的。他于是麻木了，麻木了一段时间。

虽然可能不大，他内心仍抱有着一丝希望，希望爷爷、母亲还活着。当然，他还记得出发时他的母亲已经神智不清了，他的爷爷则开始绝食。但他们毕竟都在一个饮食与医疗设备齐全的基地里，他仍有一丝希望。

绝望中夹杂着希望，李延龄穿好防护服。

他毕竟是来到了故友逝去的地方，这种情况下说直接离开，想必是不可能的。

从钢化玻璃窗向里望去，似乎除了暖色调的走廊外，并无他物。不过他是知道的，空气中大概率仍有那东西的孢子。

穿着防护服进入基地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与他的预料相符，法国友人的死相相当可怕，全身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干瘪，嘴巴与胸口还有盘根错节的粗壮的丝状物，甚至在嘴巴上还长着一根像是蘑菇一样的绿色伞状物。

他甚至搞不清这是陨石带来的外来生物还是经过种种变故让本土真菌变异了。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似乎没什么真菌会长成绿色，那意味着生物体内可能有叶绿体，大概与真菌的特征不太相符。不过也可能是什么绿色色素。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是搞不清的。

想了想，不如将友人安葬。

在防护服外骨骼的加持下，要搬运一具已被抽干的尸体还是比较容易的，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他扛着这位走出基地，将其掩埋在一旁的沙土之下。

紧接着他又想到，万一基地里那些美国人醒了，岂不是一醒来就要被真菌感染。于是秉持着举手之劳的想法，他打开了基地的空气循环清洁系统并在离去前进入隔离间内进行了长达十数分钟的消毒处理，确保防护服上不再明显沾有孢子。

他没想到的是，这项“举手之劳”所耗费的时间反而要比埋葬友人这项“主要任务”长上几倍。如果不是他还算学过英语，可能花费的时间还要长上几倍甚至忙中出错。显然这个基地的陈设与他原本所在的基地并不同，所幸在那面操作墙上所有的按钮边上都有英语标注，于是李延龄或弯腰或踮脚，总算是找到“filter”这个词儿了。

解决了所有的麻烦，李延龄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家”赶。大约家人所在之处就能够称之为家吧。

纵然头盔内显示屏上的数据显示，此时他的速度足以抵得上一辆中速行驶的汽车，然而鉴于能见度与防护服的高抗逆性，他几乎没怎么感受到速度，这反而些许放大了他的焦虑。

而这种焦虑还得持续几天了。

……

不知过了多少小时，他隐约听到一些声响。

开始李延龄还以为是错觉，不过这声响持续了一段时间，更使他确信这声响的存在。

至今为止李延龄已经习惯了耳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