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细语慢言:“我说的错是没及时察觉陛下之情。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狭心报复轻而易举。但国家尚不平静,内有藩王蠢蠢欲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我托义兄入朝是为了平稳朝局,劝谏陛下。陛下有伐战之心,但现在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我在后宫不通消息,左右思量,朝中有声望,又能在宫中走动的人只有义兄。”
说话费神,顾长亭歇了歇,不勉强:“义兄实在为难,便作罢。”
宁侯被先帝寒了心,不愿再参政,但顾长亭的请求千载难逢无法拒绝。
“入朝便入朝吧,无非是起得早些。”宁侯尽量将话说得轻松,拿走顾长亭手中的青瓷茶盏,“水已透凉还捧着,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长亭将手放进被中暖和,听着责备实则关心的话,嘴角微微扬起。
已经适应幽暗环境的宁侯将这一抹浅笑瞧得清清楚楚。
以前的顾长亭气韵清华,风骨峻峭,不常笑。即便显露笑意,亦是清清浅浅,若有似无。
秦恕登基后,他的笑容变多了。
不懂他的人以为他纵享荣华,欢喜难抑。
懂他的却知他的笑容背后充满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他不仅令人心折,更令人心碎。本该是纵酒长歌,拥月吻花的风流君子,却为国事销瘦骨,还被皇帝欺了身。
“你今后有何打算?” 宁侯问。
顾长亭说:“且行且看,真到精疲力竭时,我会离开皇城。”
“腹中孩子……”
“留给陛下。”顾长亭言出必行,“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宁侯稍作沉吟:“孩子也是你的骨肉,舍得吗?”
顾长亭点头:“舍得。”
嘴上说舍得,锦被下的手已不自觉地抚上腹部。
肚里的孩子快四个月了,腹部依然平坦,偶尔胎动方能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
自己与另一个人血脉相连,辛苦又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
若能顺利生产,看到历经万难生下的孩子真能舍得吗?
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迟早会离开,无法陪伴孩子成长,与其给孩子留下一道模糊的身影,不如走得干干净净。
宁侯暗叹,正要说话,电光照亮幽夜,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在宫门之上,冠冕的样式独一无二。
“陛下怎来了!” 宁侯一时不知该去何处藏身。
秦恕伸手推门,手刚触到潮湿的门格却犹豫了。
冷静下来,他行事果决之风荡然无存,甚至有些怕打开这扇门。
殿内若有第三人,当场撞破顾长亭与人私会的自己该如何自处?
雷霆震怒将第三人当场杀死,血染泰和宫?还是彻底对顾长亭死心,将私会的两人一并处斩?
秦恕脑中乱作一团,犹豫再三,终是收回冰冷麻木的手,握拳转身走进瓢泼大雨中。
此后数日,秦恕不再踏入泰和宫。
顾长亭知道秦恕这回是真气着了,但自己问心无愧,借此冷静期让秦恕重新思考错付的感情也好,只是宁侯入朝之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心细的太医发现皇帝看顾相的病案不如以往仔细,粗略一扫不再关切问询。有时甚至将病案扔在一旁,自顾自处理政务。
太医不知该不该将顾相托转的信交给皇帝。
太医迟迟不走,瞧着他,便想起顾长亭。秦恕心烦得很,冷声呵斥:“还杵在这里作甚?”
太医吓得一颤,动作比脑子快,忙拿出信,呈给天子:“顾相有信托微臣转交陛下。”
秦恕接过信,拨开封泥,展开细读。
清秀不失苍劲的书法赏心悦目,内容却令人胸闷。
顾长亭没有为雨夜之事解释半句,通篇表达的是身体好转,想上朝议事。
秦恕咬牙看到最后,终于看见一句入得了眼的话。
[肚腹已有隆起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