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凶煞

闻安被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十分的烦躁，打工人难得的周末只想静静在床上当个蠕动的蛆好吗？

偏偏楼下开超市的李老头去世了。

按照当地习俗，他的家人找来松针、塑料布、和铁架支起十来米的大棚，接出电线挂上电灯泡，将棺材连着供桌遗照抬出来供奉。

另外支起大锅摆出桌椅，白天摆流水席，晚上来帮忙的人就要一起守灵，一直到头七上山才会撤下这些布置。

守灵一帮人肯定不会坐着干瞪眼，免不了各种打牌打麻将吹牛，而闻安的家就在大棚对面的居民楼第二楼，首当其冲被吵得整夜睡不好。然而闻安啥也不能做，嫁娶丧迁是大事，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借着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昏黄光线，闻安从床头拿出一支烟，悠悠地抽了一口。

缥缈白雾将少年秀气的面容遮得若隐若现，拿烟的右手白皙修长，一条蜈蚣一样的疤痕却从小拇指根部生生拉扯至指尖，撕裂了这份纤弱的美感。

有极其细微，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声音传来。

闻安拉开窗帘，是四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大棚出来，朝着小区后方走去，走在后面的两人闻安认识，那是老李头的一双儿女，一个叫李强一个叫李娟，常年在外打工，逢年过节才回来几趟。

现在快凌晨四点，又是严冬，大棚外自是没什么人。

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都拿着几把点燃的香，三四根并一把地从大棚外沿着路边一直插到小区后方的空地。

闻安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之前过鬼节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就会领着小孩在家门口这样摆几束香，这是为了“引灵”，指引亡者回家的路。

现在头七都没过，不是都说亡者魂魄要过了头七才会离开人间吗?这有什么引路的必要？

闻安叹了一口气，反正也睡不着，去凑凑热闹吧。小心地将趴在他腿上睡觉的猫祖宗挪开，穿好衣服走出了门。

只见那帮人用扫帚扫干净了雪，然后用什么东西在地上绘制线条，躲在角落里的闻安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画画的东西应该是用鸡血一类的东西浸泡过。

不多会，一个类似迷宫的图案就显现出来。

领头人将老李头的遗照抱在怀里，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念着什么东西，一边还摇晃手里的铃铛。

铜铃的声音震得人脑子发麻，四个人像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又缓慢地，在血红色迷宫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场景诡异得可怕。

本着好奇心害死猫的祖训，闻安想悄悄地离开这里。

刚想转身，背上却突然感到一凉，李老头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不知有多久。

老人穿着深蓝色的寿衣，佝偻着身躯，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也不融化，浑浊涣散的瞳孔盯着闻安，嗫嚅着，好像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没等闻安有下一步动作，铜铃浑厚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一阵天晕目眩，面前场景像是被搅乱的颜料一般，等闻安缓过神来，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漫天苍茫的白雪和一望无尽的旷野。

闻安愣了愣，急忙掏出手机，一格信号也没有，他确信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想想李老头的嘴型，好像是救救我？

闻安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一片荒芜的景象随着闻安的移动竟然有一座一座老旧的房子逐渐从地平面上凭空凸显，形成了一个城镇的模样。

看天色大概五六点的样子，天还没完全亮起，显示出灰暗的深蓝色。

闻安站在一条街道的入口，街道两边的商户陆续打开了门，这是一条专营丧葬用品的街道，商户们将五颜六色的坟飘（一种挂在坟头装饰的彩纸）挂出来，将钱纸、寿衣摆在外面的货架上，贴出“租借冰棺”字样的字样。

用完的洗脸水和白莹莹的淘米水啪一声倒在布满裂纹的水泥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