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玉罗刹的心劫
然而世事易变。
就算玉罗刹也想不到, 他还没来得及用“上策”渡过“结魔第四”,十年前那一场疏忽、他玉罗刹人生中唯一的错误,竟讽刺地成就了能与自戳自残、挨饥抵饿的“苦身”相抵的“苦心”, 令他在心境动荡之下,突破“结魔第四”!
但是。
也是从十年前的那一天起,玉罗刹便一直困在“魔劫第五”,如沉泥沼, 再无寸进!
“魔劫第五”: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死再活, 是谓重生。
重生的第一步, 便是去死!
然而玉罗刹谁都不信。
谁都不屑信。
高处不胜寒。
在背叛层出不穷的西方罗刹教中, 格外如是。
普天之下,谁有这个能力杀死他玉罗刹,又有谁会在杀死他后保管好他的遗体, 为他护法,静待他的重生?
从前或许有一个。
但待归城的战火燃尽了,城下的尸骸翻遍了,如今只余一柄断剑。
一柄象征至交决裂的断剑!
断剑上火耀的剑纹, 蜷曲盘踞,流光溢彩,狰狞似鬼, 写满了玉罗刹十年来、自那一天后,从此仿徨迷障、徘徊无定的心劫。
让玉罗刹拖延了十年,也迟迟不对自己下手来自戕一命的……心劫。
‘——生命消去得那么轻易。’
玉罗刹平生从非善辈。身为一力建立起西方魔教的教主, 玉罗刹向来神鬼莫测、心狠手辣, 信奉斩草除根, 手下亡魂无数。
但就是这样一个见惯死亡、也做惯了刽子手的玉罗刹, 生出了对生命逝去的彷徨。
这在玉罗刹从前的观念中, 唯有多愁善感、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弱者,才会有的无望呻.吟。
生命消去得那么轻易。
如黄河奔涌时激溅的浪花,刹那绽放,又于转瞬间,轻而易举地消弭。
轻若鸿羽,随风而逝,任你权柄滔天、武功无敌,也强留不住人间。
十年之前,叶尼塞河河畔,信鸽带着报丧信落到玉罗刹肩头。
玉罗刹遥望针叶林的满目雪色,隐隐浮现出记忆中的久远场景——
玉罗刹看见。
幼年的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怀着期待奔去,推开宫殿的大门。
夹着雪的晨光挤进宫殿,照亮床上那一位被前后两代大公捧在掌心、极尽荣宠的绝代王妃。
他昨夜还与自己温声细语、言笑晏晏,今早便身体冰冷地睡在床上的……母亲。
玉罗刹再看见。
趁着教内事务处理完毕的空隙,下属向他汇报:别院的生产时血崩了,想见您一面。
成年的他走进血腥味浓郁的产房,那个他记不清名字和容貌的女人躺在床上,因为替他产子而奄奄一息。
女人听到他来的声音,歪了歪头,勉力睁开眼睛,无焦的目光努力向他来的方向捕捉,用尽力气弯起唇角,向他露出一个弯到一半……便再无生机的笑。
信纸粉碎,融入纷扬大雪之中。
肩头信鸽被一只失控的手抓住。
白色鸽羽飞扬散落,鸽血从收紧的掌缘滴入雪地,碾碎的血色骨粉飘入叶尼塞河。
那个本该被他抱出金人军营的孩子,因为自己轻易被一道易容骗过的失误,从此死在……十岁生辰。
……生命消去得那么轻易!
死人轻易逝去,却将对死亡的恨和怕,留给活人。
怕死。
怕身边的人死。
怕自己死后,身边人的爱和恨,再与自己无关!
最怕最怕,那死亡留给生人的余温——那沁心的孤独的凄寒的雪冷。
何况那一颗,在玉罗刹幼时推开宫殿大门时,就在他心中埋下的“悲死”之种。
那一颗多年沉眠,唯在产房中,被女人笑到一半的逝去轻轻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