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
月挂花窗影纱,照不亮满室寂寂。
浓厚药气扑面而来,除此之外,几乎难辨生人气息。
暗烛昏昏,谢逢野隐约能见层帘之后静卧一人,安静如泥塑。
门外似是起了争执,梁辰正全力拦着,可吵嘴几句模模糊糊落到谢逢野耳中听不真切,他只觉得自己体内忽地潮涌浪滚,将肝肠都拍打遍,狂嚣不住地震着脑子里那根弦,静不下来。
他步子迈得极小,生怕将人吵醒了就会如往日一般。
只是梦一场。
可再短的步子也是前进,抚上幕帘,谢逢野破天荒地礼貌起来,先讲了句“是我啊“算是打过招呼,敲门一样。
而后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都没能再往前半点。
张口时只觉得喉咙低沉又酸涩,嘴里泛着不知名的苦。
谢逢野认得塌上这位霜发之人。
沉静暗夜里,他喊:“姐姐。”
唤得尊敬又压抑。
不论是情劫里那个山蛮子还是如今的冥王,能让他如此乖顺地叫出这两个字来,天下地下,也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连从小一同长大相识了数万年的青岁都不行。
当年龙族蒙难之时,谢逢野还是一颗蛋。
能化形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跟着青岁去了不世天,有亲哥知书达理在前,谢逢野倒也没走什么歪门邪路,只是剑走偏锋地从小就是一个突放异彩的交际废物。
凡事都喜欢用拌嘴来打招呼,久而久之便没有同龄的小仙童愿意跟他玩。
青岁又忙着去学各界规矩,姻缘际会下谢逢野认识了昆仑君。
相隔数万岁的狼和狈相逢,简直当代忘年交之典范。
昆仑君本就是个不讲规矩的,跟他厮混多年的谢逢野更是青出于蓝。
那段少年人的叛逆时光里,有资格同他说话的,只有打得过他、或者被打得半死不活的。
直到青岁身任三界至尊时才有空回头照顾一二,却惊觉弟弟已不负众望地养成了最恶劣的性格。
两兄弟又明算暗讽了许多年,最后谢逢野历情劫下界,回首过去才发现:竟是一声哥都没当面唤过。
山蛮子既是谢逢野的化身,自然要沾染几分本性。
莫说亲情,便连友情都是一知半解。
对于山上众兄弟,说起来更多的也只是义气。毕竟当年吃不饱饭凑到一处,总有饿着肚子的情谊。
但这份淡水之交也就只能浅薄到这个份上了。
他们认山蛮子做大哥,全凭先来后到的道理,既是他先给了山头大家一起发业,那么推他做老大自是没问题。
可眼瞅着大哥绑了个压寨夫人回来,是个男子也不提了,至少人家长得好。谁知到头来山蛮子卑微至极地忙前忙后没得半点回应不说,最后还委屈至极地将人送回去。
这本来是很掉面子的事,但大伙毕竟认识年月长,偶有情伤不算什么。
问题就出在……他们是土匪啊,土匪不做打家劫舍的事,不行那堵路抢车之举,天天背着弓箭往山里钻,山头几十号人,全靠打猎为生。
遇见个山下有什么旱灾水难的,老大还要亲自拿私房钱裹了脸去捐。
一次两次的,终于引燃了火线。
既要如此行善积德,那还做什么土匪,成立什么山寨!
倒不如去出家了清净!
山蛮子很为难呐,他正色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可是成过亲的人,算是有家室,如何能抛下内子投身空门。”
美人就算离开了山寨,但山蛮子每日习字背书十分自觉,如今说起话来也能带着那么几分墨水味。
“还家室,还内子!人都留不住!”
于是,破山头终究还是易了主,山蛮子对兄弟们不薄,大家也给他全了最后的体面,给他足够的时间收拾。
不论衣物还是干货吃食,乃至财物,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