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怅
谢逢野当惯了神仙,原本想着三个月而已,不过眨眼瞬间,芝麻大点事。
——他连两个时辰都没熬过去。
且十分想不通,那个平日里最爱端着的仙官,怎么一朝堕落能嚎得这么丧心病狂?
婴儿哭喊到声音劈叉,回荡在寂静院巷中,大有要出人命的势头。
俞思化好不容易敲开了门,就见谢逢野大掌捂着婴孩口鼻,正行那强行噤声之事。
这场面,谁看了都得脑瓜子突突。
“来来来,你抱一会!”偏偏谢逢野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如见救星般着急将手里这尊热碳脱手,“奇了怪了,下午我瞧那姑娘抱他还好好的,见着我跟见了鬼似的。”
“可能他也没想到今晚差点要被捂死这件事。”俞思化依旧嘴巴不饶人,侧开一步,没有伸手去接。
“你还有空奚落我?”谢逢野抬着孩子,尽可能地远离自己的耳朵,疑惑道,“你大晚上过来不就是因为被他吵的吗?”
“人都过来了都不乐意接下孩子。”谢逢野又尝试着递着孩子往前一步,俞思化也跟着后退。
“这么小个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也如临大敌一样?”俞思化反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孩子是饿了吗?”
饿了。
谢逢野上天入地这么许多年,虽然时常犯浑耍横,但好在道心算得上坚固,是以无需进食只用吐纳日月精华。
倒有那喜欢宴请做排场的神仙,但他从不给面子就是了。
所以,猝然听到这两个字,他略感陌生。
“你说得很对。”
即便知道天道要让手里这个家伙永世屈辱地活,那就是饿不死也打不死。
但当下的谢逢野歪头一笑,心生一计。
他豁然开朗地抱着孩子往院里走,掀帘进了厨房。
俞思化心觉不妥,挣扎之后还是跟了进去,就见谢逢野往落灰的米缸中浑抓一把,然后转头去掰婴儿的嘴巴。
他看着又忙碌又辛苦,嘴里还念叨着小孩就是麻烦。
那婴儿本能地伸拳去挡,然无济于事,在如此摧残下,原本粉嫩的面色逐渐泛青,瞧着离鬼门关就差临门一脚。
在没点烛火的灶炉边,这幅画面很有冲击力。
俞思化终于忍无可忍地冲过去将孩子夺过来,眸中渐染薄怒:“你糊涂混账也该有个度!你把人命当什么!”
如此两声怒斥倒是让谢逢野嘴角笑意愈深。
他就是命中带欠,尤其在这种时候,既然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把人惹红眼那就很不合适。
“哎呦,原来你会发火啊,可把我吓死了。”
俞思化不回答,抱着孩子冷脸。
“命就是命,不是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我什么也不当。”谢逢野把米丢回去,拍掉手上的灰,“首先,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带孩子,也问过你帮忙,你不答应呀。其次,这孩子人家送上门来的时候说了,‘拜托两位掌柜’,结果你倒好,个人回屋房门一关,真是没担当。”
“你看,你就算再怕孩子,现在不也能把他抱得稳稳当当?”
他每句话的尾调都有意往天上飘,誓要烧断俞思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谢逢野,你做这样的事。”俞思化连名带姓地叫了名字,他背对一院净月银辉,双眼却在闪烁寒光,一字一顿地问,“就为了试探我,便能罔顾一条性命吗?”
风乍起。
吹得盛夏夜蝉鸣沸腾。
似有百虫在耳边呐喊,吵得谢逢野恍惚起来。
此情此景竟然同记忆里那段过往衔接上了,恍若故人踏月而归。
那是山蛮子把美人留在寨中的第二个月,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那日花轿在山中遭遇劫匪之事很快便传开,那权贵只当新嫁娘薄命,美人和家中亲人也因此误打误撞地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