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酒浸雪梨·下
既讲正事,明昭也不敢再坐着,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将李家残害明老爷和“自己”的事,从头至尾,缓缓道来。
除开李家与京城这一项,还有柳宽最后说是“自己”害惨明家这件事,其余的她都讲了一遍。
讲到明子斋起棺之事,贺王二人还算淡定,许德良倒吸一口气。
他才明白过来,那晚他去明府已至深夜,而府上还是灯火通明,原是在开棺验尸?!
罪过,罪过。
这兄妹二人,胆也太大了,深夜起棺,还是自己父亲的棺椁,真是……
许德良一时心情复杂至极,不光是他,贺王两人面上平静,心里也对她兄妹二人之举,惊了几分。
尤其明昭,深夜起棺之后,翌日还如此淡定地前往芜洲,在夜宴上做了三道菜。
不仅冷静自持,还成功站在了他们面前。
小小年纪却临危不乱,未来可期。
明昭说得口干舌燥,末了才道:“……依柳宽所言,李府管家断定尸体无法被验出什么,故此,民女才斗胆拜见二位大人,想借京中来的仵作师傅们,验一验我父亲遗体。”
贺陈吉听完,沉吟好一会儿,转头问许德良:“李家,是你那日同我说的那个李家么?”
许德良立刻起身回道:“正是。”
明昭眼神瞥了瞥许德良,他什么时候见过贺陈吉,还与他说起李家?
定阳商行这样的身份地位,李家怎么会被许老板放在眼里?又是什么事,导致许德良还要特地来寻大理寺正?
没给明昭多想的时间,贺陈吉思索片刻,便答应了明昭的请求。
“不过芜洲城一案,尚有几分疑点,我还需留此地几日。待此间事毕,当是春日了,届时河道破冰,我便搭一搭定阳商行的船只回京罢。”
离开前厅,明昭想问许德良方才席间说的事,结果许德良溜得飞快,显然是不能让她知晓,只能作罢。
算算日子,从白兰县到芜洲城用了三日半,夜宴之后又住了三日,她离开明府已经整整七日了。
也不知胡义和邹师傅,有没有好好管理明记酒肆。
小明晗有没有哭闹着不肯好好吃饭,小蝶是不是又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念经。
明子斋请的仵作,是否已经验出结果。
李九有没有醒来,李小小病好些了吗。
还有万工街的码头脚夫们,这些日子她不在,不知有没有人顾得上做小铺子的午膳。
明昭穿过后花园,再过一道月门,眼前景色豁然一变。
像是被人辟出一方清池,又借山势雕琢出三段小瀑布,加上几座假石假山相配,端是一派江南小院的风景。
今日积雪消融,只能瞧个大概光景来。
若是春日,白兰繁盛,绿萝成荫,细雨轻拍芭蕉。
初夏岸边兰草幽幽,池边卧剥莲蓬,也很是有趣。
明昭一时断了纷纷思绪,才恍然惊觉,她不知何时,已然同此间融成一体。
她有了牵挂的人,有了牵挂她的人。
连路过一个小院,都对四时生了期待。
一个月不到,她从一个孤独的穿越者,好像渐渐真的成了大邺的明二娘子。
流水汩汩,明昭呆愣在原地,许久才回了神。
前世她在福利院长大,成年之后无依无靠,独身一人打拼。
死后,却在另一个世界里,第一次有了家。
余晖散尽,知州府的下人们来回穿梭,点燃一盏盏明灯。
明昭侧身看着昏黄光色,唇边一抹轻柔笑意,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仰妆歪头看向二娘子,总觉得她眼中似有水色,潋滟又温柔,与平日里不大一样。
四日后,明府。
短发少年站在一方院中,半仰着头,盯着空中那支不合时宜的风筝,深邃的眼眸极冷,连路过的下人们都不自觉绕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