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
眼前阵阵发黑,光影闪烁不定,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蹿上喉咙。朝夜也不心急,早有准备,解开了绑在左手腕的鲜红盖头,拿在手里,斜斜对折,折成了三指宽。
说一次生气一次,灭世太岁妄称是混世大魔王,那得是在他眼睛正常的时候。每次一瞎眼,他神气十足的八面威风至少给瞎掉了一半。
一个瞎子,视线不能聚焦,眼光乱飘,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水雾朦胧,宛如是泪珠在闪烁,给人一种他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可怜感觉。小时候淘气捣蛋,惹得两个舅舅撵着揍他,朝夜逃累了,也不害怕,坐在地上装瞎装可怜,呜呜装哭,大眼睛一眨一眨,屡试不爽,天地双圣每一次都会上当心软,好吃好喝好说地反过来哄他。就算盛松石铁石心肠,花非花司空见惯,也吃了不少次亏。后来做了近月虚之主,这个无伤大雅又能躲懒,还挺好玩儿的小毛病,终于变成了烦得要死的大问题。
他吓不住敌人了。
不管把眼睛瞪得多圆,凶恶还是睥睨,都没什么威慑力。不但镇不住,有些狗胆包天的妖魔鬼怪还会油然而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他挺好欺负的,兴奋不已,凑过来找死欺负欺负。
这水皇帝本就难对付,要是给它知道自己瞎了眼睛,还瞎成了那副鬼样子,就更棘手了。
朝夜捏住红盖头的长长两端,抬起手,利落地绑起眼睛。
他越来越疼了,手有点哆嗦,时间紧急,一旦疼到了极点,浑身脱力之前还没有制伏水皇帝,那可有大/麻烦了,暴怒的水皇帝会在顷刻之间水淹仙河郡,数千郡民的小命马上就交代在这里了。
“速战速决。”
朝夜微微仰起头。
灼烈的阳光下,他肤色雪白,发丝漆黑,红艳艳的盖头在脑后余出一尺多长,轻灵飘逸,随着黑发和指间红线在风中猎猎飞舞。定睛看去,红的极红,黑的极黑,白的极白,竟有一种逼人的炫目之感。
上空一道厉风劈头打了过来,是水皇帝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爪拍落!
朝夜微微侧头,擦过龙爪,一跃而起,身下“砰”的一声震响,木船被砸成碎块乱飞。他脚底在一朵溅起的水花上轻轻一点,借力再上一丈,轻灵如一只黑色的大蝴蝶,翩翩落在水皇帝头顶。
论气人闯祸的本事,朝夜是一流的,瞎了也不减半分。这水皇帝自诩是水中皇帝,身份贵重,它的头顶哪是随便让人踩的?别人连摸一下都是死罪!它一下子又被气疯了,横冲直撞,咆哮着在河中打滚,轰隆轰隆,四周爆起丈高的水花,要把朝夜甩下来。
然而,朝夜落下的位置巧之又巧,颠簸震荡中,左手牢牢攥住一根龙角,任凭它怎么发疯撒泼,都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在它头顶摸摸索索,摸了一阵,在两根龙角中间摸出一块小小的凹陷处,手掌立起,毫不犹豫地插了进去。
这毕竟是一颗头,是世上所有活物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一个部位,水皇帝毫无防备,忽然受到重创,剧痛让它翻滚挣扎的庞大身躯猛地一顿,继而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冲霄怒吼,震得四周河面荡起粼粼的波纹。
朝夜嘴角含笑,心如铁石地在它的头颅中继续探索。
与水皇帝丝滑流畅的身体不同,头颅中的水质粘稠,像极了黏糊糊的脑浆,阻力很重,手在里面划动,沉沉地有些吃力。耐心多找了两遍,终于让他的手指捕捉到了一点异样的动静:“找到了。”
水皇帝的本体——成精的那一破碗黑色流水,就藏在它凝形而成的巨龙头颅之中。
那水流滑不溜秋,十分灵活,攻击性又强,被朝夜稍微一碰,扭头张嘴就是一口,恶狠狠咬在他的手指。朝夜面不改色,手指顺势飞速扣住它的上下牙腭,让它牢牢咬住自己,拔不出嘴,随即捏着这一条毒蛇般的水流,缓慢而坚定地往外抽。
这一抽,就像是在把一个人身上的所有骨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