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鹊桥 10
群瓮高呼到“太岁归世”,不知是哪一只人蛇瓮撑不住先乱了,还是一起乱了。“太岁”二字还算洪亮,“归世”二字骤然低了下去,接下来的句子碎得七零八落,不成形状。看来,尸群杀得蛇群兵败如山倒,坐镇幕后的邪道高人终于被彻底反噬,连指挥众瓮胡说八道的力气也不剩,总算该现身了。
紧接着,身后响起一个压抑的咳血之声,很近很近。朝夜随手在凌霄胸前穴道上一拍,拍得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站了起来,转身笑道:“抓到你啦。”
空气中散开一丝丝涟漪,障眼法失效,对面一座等高的楼台上,浮现出黑压压矗立着的数十道黑影。
这些黑影身材魁梧,高逾九尺,遍体毛发浓密,脸也是,看不清五官,也说不准是不是人。非要说的话,倒像是人立站起的巨狼,肩膀上都扛着一根纯铁铸成的狼牙棒,尖刺根根直立,精光发亮。
这些狼牙棒不但巨大,而且十分沉重,少说有三四百斤。此时楼下若是站着一个人,狼牙棒掉到这个人身上,轻则砸出一身血窟窿,重则砸成一滩烂泥。轻重都一样,反正活不成了。如此笨重的武器使起来很不方便,大多数人甚至提不动。这些狼兵肌肉发达,力大无穷,与狼牙棒真是绝配。
它们黑塔似的站成横竖三排,精神和身体高度紧绷,将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护在中间。
这男子盘腿坐在一个咒文猩红的圆形法阵中,面前插着一柄雪亮的长剑,无需多问,他就是坐镇幕后、设阵指挥的邪道高人了。这个法阵是他以血画成、以身为祭、以剑为阵眼设成的大型驱魔阵,用以驱使人蛇瓮和数十万怪蛇。
法阵发出的红光本该耀眼刺目,现在暗淡如点点火星,随时都会熄灭。
朝夜看了一眼法阵,仔细打量法阵中的人。
他奇怪极了。
盛夏季节,天气炎热,热得让人恨不得脱光衣服。他却锦帽貂裘,穿得十分厚重,脖颈围着一条绒绒的雪白毛领,好像特别怕冷。他以手捂唇,咳出几口血,胸前衣襟落了点点血迹,仿佛雪地中盛开了一枝鲜艳的红梅,衬得他脸颊惨白如雪。
一名狼兵侧首看来,忧心道:“墨赦官,您法力枯竭,伤得太重了……”
墨赦官,从没听过的名字。
朝夜寻思,多半不是真名,而是他所在势力的尊位或尊称。
那墨赦官看也不看狼兵,勉力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用一根手指擦净唇边的血痕,垂下手,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容。眉眼昳丽,鼻梁秀挺,唇色浅淡,神色却极冷清,冲淡了五官的艳色,让他像极了一块一碰即碎的冷玉。
满镇尸山蛇海,人们哭喊震天,皆是他一手造成,他视如不见,没有施舍一个正眼,视线掠过凌霄的脸,不作停留,对上朝夜冷电般射来的目光,语气和神色一样冷清:
“久仰太岁威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无敌,果然名不虚传。”
一片撕心裂肺的厮杀声中,墨赦官微微抬首,仪态优雅地道:“太岁重归于世,特备小小薄礼贺上,不成敬意。见笑了。”
夜色深处,朝夜摸了摸蹲在肩头龇牙示威的小狐狸。
他死时年纪极轻,这些年来被好好养着,养得气色更佳。发黑如墨,肤白唇红,指间一根红线随风烈烈飘飞,浑身骇人的血光流转,夺目妖艳至极,竟比红白双煞更多三分森森鬼气。
人和狐狸都是歪了歪头,灵气逼人,戾气逼人。
杀意陡然弥漫开来。
“客气了,”朝夜颔首,还礼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微微一笑:“杀了他。”
红白双煞瞬间从他身边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