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四
面前这道天雷。
所谓风水轮流转,方才他还在冷眼笑话过去的自己,现在他就成了障中人,不得不生受这第三道,也是威力最大的第三道雷劫。
所以他前世究竟怎么躲过去的?是劈了,没劈死?
可他大爷的!这玩意怎么可能劈不死人?
无论衣轻飏内心怎么狂奔,思绪也只在几个转瞬之间,他正要往袖子里掏出所有符纸,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上去再说,再一抬头,那天雷竟已裹携狂风呼啸而至。
别说掏符纸了,他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那一瞬天雷中呲啦的闪电花,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这下得劈得渣都不剩了,衣轻飏最后遗憾地想。
……
耳畔传来大风猎猎翻卷衣袍的声响。
意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弥漫来一阵熏陆香的气息。初闻时苦涩微辛,尾调却如雪松冷冽沁人。
但衣轻飏对这香并不陌生,不如说是时隔三十年,他第一回重新嗅到这熟悉的熏陆香。
再仰头,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个儿很高,高到衣轻飏得把头整个仰起。白衣背影薄如剑刃,却给人以一种错觉,好似站在这道身影后,天地之大都可以无所畏惧。
衣袍被狂风吹卷,广袖向后拂动,拍打过衣轻飏的小脸。
那一刻,下意识的,一个久未唤起的称呼涌到了衣轻飏嘴边。唇动了动,却发现喉咙竟然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什么造化,什么雷劫,什么障,统统都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时,自动被忽略了。所谓下意识,往往比嘴上的厉害、行动上的踟躇更诚实。
衣轻飏脑内填满空白,怔愣间伸出了手,想去抓住狂风中那人飘动的衣袖。
下一瞬,那道身影在替他受下雷劫后,便随风化为烟灰而去。衣轻飏一怔,连忙伸出双手去抓,只余一手灰烬。
这下真成幻境了。灰烬被风一吹,抓也抓不住,轻轻地便散了,一切恍若短暂幻梦,只留空气中淡淡的一缕熏陆香。
雷劫散去,阴云也散去,黑暗了十年的青山村第一回迎来天明。万里晴空,惠风和畅,如雨擦拭后的澄澈。
衣轻飏卸去所有力气,直直坐在了地上。
恍惚了好一会儿,衣轻飏后知后觉,刚刚那道身影真是……大师兄吗?
前后拢共就几个呼吸之间,他甚至都没看到那人正脸,就那么一个背影。但那副神态,身形,乃至于身上沾的香,都和他记忆中的大师兄一模一样。
是他的幻觉还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