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马
老天爷连续阴阴晴晴变了几天脸儿,一场清明瘦雨终于在天亮时分下了。
淅淅沥沥的,没多大,出门都不用打伞。
东方俊杰在家里趴了几天,屁股上的创伤好了点,心里的创伤完全没愈合,他让自己的秀才爹代笔写了封辞呈,准备能下地就送衙门里去,什么狗屁捕快,他不干了。
正苦大仇深着,他娘的声音又从外头传来:“幺儿起来喽!有人来看你来了!”
倘若他腿脚利索,他肯定一个猛子冲过去把门栓挂上再中气十足骂上句“见个锤子!”但他现在别说冲过去,他连翻身都困难,所以只能把脸往枕头里一扎装鸵鸟:“不见不见!我以后再见他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二百五!”
躺家里这段时间赵贵来看过他几次,都被他一口回绝声称“谁见谁孙子!”给拒之门外。他爹娘老来得子,平时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回看孩子伤这么重别提多心疼,对赵贵那边也是颇有微词,只是碍于长辈身份憋在心里头不发泄罢了。
不怨东方俊杰那么憋屈,孩子脾气好归脾气好,可他从小到大哪挨过揍,头回挨揍还当那么多人面,这口气容易下去才怪。
片刻后,门被推开的动静传入他耳朵里。
本就烦躁的心情又被火上浇油,他猛地抬起头抄起枕头便砸过去,眼角泛红脸颊直哆嗦道:“你们都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
进来的江芷一个抬手就把飞来的大家伙抓住,纳闷道:“谁不把你说的话当回事了?”
东方俊杰这才看清来者是谁,原本悲愤交加的心情登时变得又羞又怯,结结巴巴说:“江……江姑娘?你怎么来了?我娘她……她怎么把你放进来了?”
老天爷啊!要知道为了方便换药这几天他在被窝里都没穿裤子的啊!
想到此处,他赶紧把被口收紧几分。
“我跟夫人说有事找你,然后她就带我进来了。”江芷不以为然说完,走过去把枕头往床上一扔,在床跟前的椅子上大大咧咧一坐,两只眼睛认真注视床上活似熟透西红柿的“病号”问,“听李叔说你伤挺厉害,赵捕头因为什么把你揍成这样啊?”
这时门外响起东方夫人的声音,语气故作淡定中还夹杂着控制不住的小窃喜,“幺儿啊!你和江姑娘好好聊着!娘去给你们端点心啊!”
年过半百风韵犹存的东方夫人迈着小碎步往厨房跑,边跑边喜滋滋道:“漂亮啊真漂亮啊!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东方俊杰听她娘那美不胜收的小语气就知道她肯定想多了,无奈地搓了搓脸道:“没事儿,揍都揍完了,反正我都想好了,我以后不当捕快也不考科举,大不了上街卖茶叶蛋去。”
江芷一听他刻意转移话题就知道肯定还是因为江家案子,也没戳破,只是叹气道:“可惜了。”
东方俊杰两只耳朵一竖:“可惜什么?”
人的好奇心最经不起挑逗。
“可惜京兆府失去一个绝顶的人才啊。”江芷正儿八经说,“我相信再过几年,你会比赵捕头还厉害。”
少年脸红更甚:“没有没有,我怎么能和舅舅比,我胆子太小了……”
这大概就是孩子心性的玄妙之处了,我恨你归恨你,但不妨碍我崇拜你。
江芷才不管他,自顾自板着个正经脸夸人:“你聪明又仔细,心眼儿还比大多人好,入了仕途无论从何等方面出发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现在还感觉不到,可等到很多年以后,如果你依然保持初心,你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的。”
入世以来她早已敏感的察觉到,如今南梁朝廷鹰犬当道奸佞横行,缺的不是人才,缺的是坚持正道的人才。
她望向东方俊杰,心说:“一个从幼年就立志进大理寺的人,我不信他能甘心上大街卖茶叶蛋。”
一番话听得少年人目光炯炯,但也只是片刻便又灰暗下去,低头丧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