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字千金
问话的婆子故意嘎嘎地笑出声:“我自当是哪位勋贵家的千金小姐呢,却原来是名罪官家的官奴呀。”
那“官奴”二字分外刺耳。
旋即是四周七嘴八舌的奚落声此起彼伏:“老夫人如何派个官奴贱婢领了寿宴这宗要紧的差事?”
“唉,府里无人可用,‘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了。”
“这迎来送往的桩桩件件露脸的差事,哪宗不是由府里的奶奶小爷们分领?上至府里的祭祀的法器,车马轿子的安置,下至庭院里张灯结彩的摆设,单单夹插了这丫头领去偌大的差事安置筵席,这可不是儿戏。若是府里的家生子担此重任倒也罢了,哪里就轮到她一个外买来的卑贱官奴。”
缃绮听着这些话语中透出嫉妒和不服,可那又如何?她既然谋定眼前这一切,心中就自有乾坤。若非如此,她在深宅大院如何再见到父亲身边昔日同僚,又怎么能从那些官眷的无心谈笑间探听出爹爹“投敌”案的蛛丝马迹?
至于那些鸦雀般的聒噪,她也自当不曾听到。
要知道这大户人家府里的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最风光的莫过是家生子,借了父母祖上在府里为奴积累的信义,总被主子看高一眼;再次是外买来的好人家的女儿;最下的就是她这样因族人作奸犯科
贬为贱籍的官奴。偏偏她是抽尖儿的,难免惹眼。
“大公子千里迢迢才从云鹄书院回府,清濯斋久不住人地气潮湿,珍藏的这些书呀,一定要好好晾晒才好。”缃绮换个法子同魏云嫦交涉。
小成哥儿一听缃绮怯阵,也不由挺起腰杆儿,小厮们一拥而上,把书箱层层守住。
缃绮又说:“若说是晒书,廊子西侧日头足,不如搬去那里。”
“不妥!”魏云嫦一口否了,依旧闲然摇扇,似识破缃绮的小心思:“凌宇表兄珍藏的这些宝贝古籍,不是珍存的孤本,就是他少年时的抄本。存到如今,物随主贵,一本就价值千金。若污损了,剁碎你的骨头都偿不及一页纸呢!”
一阵哄笑后,旁边婆子得意洋洋附和:“姑娘忘记了,哪里是‘一本千金’。如今可是‘一字千金’。才听前面说,国舅夫人央告到老夫人跟前,来讨咱们大公子的字,愿出‘一字千金’。啧啧,订金都铺满了天井。”
缃绮听到这里心头也是一动,莫说千金,只要眼前能有三百两,助她救出小弟,她就阿弥陀佛了。
魏云嫦更是得意了,炫耀着:“曹国舅夫人是个识趣的。‘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让这些白瞎了眼的破费些金银也是应份的。若说凌宇表兄
做当今圣主爷儿时伴读时,圣主还不过是冷宫中籍籍无名的落魄皇子呢。唉!要说还是凌宇表兄慧眼识明君,现而今圣主登基,定远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偏偏咱们这位爷心性孤傲如云,什么都看不入眼,躲去了云鹄书院悠闲自在。可那又如何?圣主爷七请八请的要凌宇表兄入朝为官呢。连带着凌宇表兄昔日里的这些纸呀字呀,也水涨船高了。你们可要小心伺候着了。莫被那瞎了狗眼的蒙蔽牵累了。”
魏云嫦轻笑戏言,围在一旁的婆子丫鬟们忙随声附和。俨然魏云嫦已是大公子卓梓清濯斋的半个主子。
如此放肆无知的言语,妄议圣主,若被有心人参了,就是个“大不敬”之罪。只是缃绮懒得同魏云嫦这种货色纠缠。同老虎较量胜出那是王者之争,同个老鼠撕咬一番就是胜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缃绮心里有了掂量,转身有条不紊地安排丫鬟婆子们改走备选的路径,绕了跨院往前面送菜,仿佛示弱“败退”的样子。魏云嫦就守在书箱旁更为得意。
缃绮跨过葫芦洞门,绕了竹林小径往前堂去寻巧儿,抬眼恰望见不远处青瓦白墙,探出一丛丛翠竹,格外茂盛,那是大公子的清濯斋。她不免心头慨叹,这真是世事浮沉,兴衰谁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