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
叶云决摘下头盔,挂在鞍边的得胜钩上。
灵州的水土并不养人,烈日与风沙会把人磋磨得糙黑粗黄,但他的面容,却是非常年轻的。
轮廓硬挺,剑眉上扬,眉宇间盛溢着锐气,可眼睛十分清澈干净,出神的时候,目光放空,还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与他毫不相符的稚气。
通常情况下,他的眼睛都是极亮,却也极冷的。
正如现在这般,魏轩被他直视着,身处阳光下却感受到袭面而来的寒意。
他的声音,像是冰天雪地里的铿锵剑鸣,清亮,干脆。
“有话直说便是,你觉得,我配不上校尉一职,更不配带你们,是吗?”
徐征读书少,听他们咬文嚼字半天,到这句才全明白过来,立刻就给好友打抱不平,“你说叔毅不配,人家百步穿杨知不知道?”
“百步穿杨?那边有棵杨树,叶校尉不妨穿一个看看呐?”
说话的并不是魏轩,不过这声音十分熟悉。
三人下马行礼,“赵都尉。”
要说灵州最讨人嫌的是谁,赵奢无疑能进前三甲。
贪财好色,苛待士卒,倚老卖老,这都是小意思。从前,他还有酒后鞭打部下的恶习。
叶云决刚入伍的时候,就被分在赵奢帐下,很快赶上了这等“好事”。
因着叶云决在入伍的比武中崭露头角,性子又孤冷,即使对着赵奢这长官也从来没个笑脸。赵奢想先挑这最硬的敲碎,好在新兵面前立个威,下手格外狠厉。
然而鞭子还没抽到叶云决身上,就被他反手攥住了鞭梢。
他的力道大,赵奢更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毫不防备,被他反拽到身前,一脚踹倒在地。
很不幸,赵奢那快要被酒色掏空的腰刚好硌到了石头,不得不在家躺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赵奢帐下的军士欢喜得仿佛过年一样。
而叶云决就没那么快意了,冒犯上级,是重罪。
虽然赵奢一口咬定是叶云决先挑衅踹他,可当沈都督问及在场的其他人,得到的均是统一的回答:
“天太黑了,没看清。”
最终,叶云决被罚了三十军棍。
那两根棍子虚张声势地抬起,落在他身上却格外得轻。连着打了十下,他哼都不哼一声,很不给那行罚的两人面子。
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了,瞄了眼周遭,压着嗓子对叶云决说:“兄弟,你好歹叫两声,做个样子。”
这人便是徐征。
叶云决不理他。
见他毫不领情,另一人对徐征劝道:“非亲非故的,咱俩何必为了他折进去,万一……”
徐征一咬牙,“那就一下真一下假。”
叶云决依旧一声不吭,这种反常的表现终于把沈都督招来了。
沈都督也是从小卒子做起的,这些弯弯绕绕,他焉能不知。于是亲自监罚,令他二人重新打。
结结实实的三十棍子,从头到尾,叶云决还是一声都不出。若不是额角暴起的青筋与被冷汗濡湿的鬓发,还真让人以为又是假打。
那日后,徐征经过死缠烂打,终于成为叶云决为数不多的朋友。
而赵奢和叶云决的梁子,也算彻底结下了。
他二人都是直性子,可行事也不都是简单粗暴。
在边关吹了几年风沙,叶云决早就不是昔日的鲁莽少年。而日渐老迈的赵奢,虽然面上不服,实力上却不得不屈于后生可畏,加之共事,二人碰到一起的时候,常常是阴阳怪气地针锋相对。
今日,赵奢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见缝插针又开始找茬。
他骑在马上,指着西北角一棵歪脖子树,“那树到这有一百步了吧,来来来,叶校尉,快让我见识见识你这百步穿杨的能耐?”
叶云决专心用手指梳理骏马油光水亮的鬃毛,漫不经心地回道:“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