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
薛浣打了个寒颤,缓缓抬首,直到脖子都反成一张弓,才望到那人的头。
左衽裘袍,披发结辫。高大的身形宛如一堵墙,将她笼罩在暗影里。
逃不掉了……
恐惧绝望到了顶点,心反倒豁出去了。横竖难逃一死,与其畏畏缩缩地丢人现眼,倒不如堂堂正正地站着死!
她倚着城墙站起身,昂着头颅,挺直脊梁,努力想表现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奈何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羞愤不已,连忙用袖子抹净泪水。冷硬的刀尖抵上喉咙,皮肉间都能感受到尖锐刺痛。
刀刃往上一挑,下巴被抬起来。她闭上眼,等待喉咙被刀锋划破的那一刻。
那一刻迟迟没有到来,死寂中响起一声深深的喟叹。
薛浣忍不住睁开眼,见那赤勒人咧着大嘴,怔然望着她,双目发亮,叽里轱辘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完,回身朝四周看了看,似是确定四下无人,方又转头看她,笑嘻嘻地将刀间下移到她衣襟之处,一下挑开了衣扣。
薛浣虽然不到十五岁年纪,可并非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女。到这一步,也能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于是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汉话,她只颦起秀眉,抬着一双盈盈泪眼望他,娇声怯语道:“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边说边大着胆子,试探着把刀尖推离了身前,又低眉顺眼地去解腰带。
解到一半,她轻咬嘴唇,似是害羞,颔首走开几步,侧过身去。
见她这般乖顺,那人倒也不去迫她,只耐心等在那里。
起风了,她似是不经意往他这边一瞥,不知为何忽然脸色大变,“啊”地轻叫一声,手往他身后指去。
他立时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疑惑地转过来,迎面扑来一阵灰,直接糊死了他的眼睛。
刺痛与黑暗之下,他一把扔了刀,捂着眼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空空的药纸袋借着风力飞远。
薛浣怕他这么叫下去会引来同伙,想去捡地上的刀,又不敢靠近他。忽想起狗洞旁有散落的砖石,连忙跑去搬了最大的一块过来。
她壮着胆子,朝他的膝处猛踹一脚。人的关节处是薄弱的,四两拨千斤,把他踹得跪倒在地,接着一石头闷在后脑勺上。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终于安静了。
那一砸几乎耗尽了薛浣的力气,她的身体瘫软在地。可自知若再逗留下去,刚才的危机又会重演,只得咬牙起身,往远处发奔而去。
夕阳西斜,血色染红了天边。成群的昏鸦掠过残霞,光明,正在一点点从世界抽离。
薛浣在荒无人烟的山野间穿梭着,不知摔了多少次,衣服破了,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但她不敢停,只照着记忆里地图上灵州的方向拼了命地跑。
星子遥遥挂上天边,月如刀,银辉若寒霜。
脚下杂草一绊,薛浣又一次摔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上又冷又疼。她想站起来,却再也没有半分力气了。
轱辘轱辘,似是有车轮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
当下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去思考敌友利弊,只能依着本能求救,声音小如蚊蝇。
“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