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江上的日与夜 第62章、当人们从这里经过
,一下子就全身腐烂,从骨头烂到器官,一点点变成血浆,撑上几十天,然后埋进铅皮棺材里,葬进军人公墓里。
难道他没看过吗?乘火车出龙山时,在102部署基地外,那连绵如林的灰色墓碑是什么?
望着龙山死,算幸运了。
沈如松心中愤怒、自责、难受一齐涌到喉头,呛得他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抽了抽鼻子,仰头把泪水生生压回去,但那些不该轻弹的泪珠还是顺着眼角流到衣服上。
他拉开军服拉链,翻出一本巴掌大的袖珍笔记本,刷刷刷翻过几页,摁着笔尖重重写道:
【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破楼兰终不还!】
撕下这一页拍进放兵牌的头盔里,他的笔锋太重以至于扎破了纸张。
沈如松随手扔掉这个笔记本,脱掉沾染了辐射尘和其他毒性物质的军服,脱得赤条条地走到战地淋浴间,一拉绳子,冰冷的水轰隆浇下。
沈如松拿起毛刷,红着眼睛拼命地刷着皮肤每一寸,生硬的毛鬃扎得他生疼,但再痛,也抵不过亲手折下兵牌的那瞬间。
“嗤啦嗤啦”。皮肤刷地血红一片,沈如松压抑地低喊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喊,他一拳打在淋浴间上,铁皮骤然一个拳印。
他拉下绳子,水桶翻覆,冷水浇头,他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痛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再拉绳子,好让冷水冲走他的眼泪鼻涕,叫人不至于听到这里有一个不负责的班长在忏悔。
为什么他这么不称职?
为什么他非要冲在前面?
为什么他不肯撤退?
为什么他就想逞英雄?
为什么?为什么!
沈如松哭的喉头生疼,到放水的人都不再催他出去,到盯着灰色的铁皮发愣。
帘子拉开,外头的人递给他一套新军服,陌生的脸,熟悉的人,黑发黑眼,圆脸矮鼻。四目相对,什么都看到了,什么也没说。
拍了拍肩膀,示意沈如松出来,他穿起还没戴上衔章的新军服,走过一长串等着洗浴消毒的队列,每一个人都是肮脏不堪,脸旁污垢成块,但,没谁哭泣,只是默默地一步步向前走,等着前一个洗完的人走出来。
一根火柴点起几支烟,吸烟的士兵看了眼洗干净的沈如松,举烟笑了笑,他缠着绷带的脑门还在渗血,然后递过还没封上的烟盒。
沈如松拿过一根,烟头凑来,点上,深吸一口,辛辣粗烈,是白鸟烟。
沈如松一连抽了好几大口,香烟飞速燃尽,到最后,他耳朵里都要喷出烟来,烟气自然全进了肺里,辣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
“没……咳咳……没……事”沈如松摆着手拒绝了搀扶。
咳得双眼通红,眼泪飙得一脸都是,但沈如松却是咧嘴笑着摆手,说:“没事没事,哥几个,没事。”
“就是心里难受。”
“就是心里难受……”
沈如松擦了擦鼻子,踩灭了烟蒂,转身离去。
回到班组帐篷里,到天黑,陆续都回来了。
邓丰、武吾飞、邱铁军、杨天、罗虹,再加上沈如松,六个人。本来满满当当还有点挤的大帐篷现在一人两个位。
人人都打着绷带,没人笑,都在默默抽烟。作为班长,沈如松有心说话安慰,但都是第一年服役,谁会习惯朝夕相处的战友,全成了音容宛在的黑白相片?
谁愿意下个月,住进来五个从来不认识的新人?然后再换一茬,再换一茬?
就这么低头抽烟,一根一根又一根,空烟盒里很快装满了烟蒂,帐篷乌烟瘴气,生怕有谁忍不住,然后一齐抱头痛哭。
忽然间,帐篷帘掀开,大家齐齐扭头看去。
是军士长。
右手打了石膏的许国峰看着这六个崽,他只是挨个注视过,扶着桩基,说道:“一起去吃饭。”
“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