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烤牛肉
“嗯?可以吗?”费奥多尔露出了带着一丝惊喜和感激的微笑,随手将牌扣到了桌上,“毕竟你们已经不提供餐点……”
没有感情的洗牌发牌机器人海明威丢下纸牌。
“如果您不介意,是我们私下里吃的一些菜,”托尔斯泰回答得天然,但却没留下一点把柄可抓,“有馅饼,菜汤,一些冷盘和烤牛肉。”
“那就麻烦您了。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可亲的先生怎么称呼?”
陀思妥耶夫斯基头疼地按住额角。幸好托尔斯泰自从失忆,就对他人的嘱咐记得很牢,比如不要随便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全名,以免对方认识自己异世界的同位体……
“列夫。”
两个看起来都带着分憔悴瘦弱的美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问:“红茶?”另一个回答:“谢谢”,然后是“夜已经深了,就只加一些白兰地吧,费奥多尔先生要保重身体……”和“很美味的红茶,不能兑伏特加太可惜了”等英国人听了会从棺材坐起来的寒暄。
幸好图书馆唯二的英国人都不在,而美国人则溜去其他不那么冷的地方寻找外援。
海明威严词拒绝了和他们共进夜宵,以他的直觉,这里之后会发生炮火连天的惨案。
还是趁早把司书从司书室找出来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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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兑酒红茶一起端上来的是经典俄式餐饭,连盘子都带着让人分外亲切的花纹。红菜煮出的汤汁澄澈犹如破碎的宝石,纯白的酸奶油堆在中央,像一朵棉花或云,轻盈又沉重地在血红的原野与天空盛开。费奥多尔拿起汤匙,起伏的汤面映入他专注的眼,有一瞬间它们一样鲜红。
“堪称完美。”他只尝了一勺,就感慨似的赞叹起来,“我离开家乡多年,许久没尝到这样的味道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冷冷地瞥他一眼,却全然无法阻止托尔斯泰高兴地推荐:“您也应该尝尝这些酸黄瓜,它们前不久才腌制好,花费了我和费佳好几天的时间……”
“是我的幸运。”费奥多尔露出浅浅的微笑,顺从他的推荐依次品尝,无论是熏烤后撕成条状的鸡肉沙拉,还是甜蜜可口的糖心馅饼,都得到了他的不吝夸赞,但最完美的还是那道烤牛肉——为了加快出炉的速度,它被切成了长条块,在中间切上一刀就能入口。表皮是深褐的全熟,被端出来时仍然在滋滋作响,仿佛火焰仍在它身上跳跃,但只要切开,就能看到内里鲜艳的本色。浅浅的肉汁随之流淌,原始的、属于牛肉的甘甜糅杂着香料馥郁的芬芳,犹如黄昏的阳光染上发梢。
再喝上一杯热茶,连刺目的雪原也会被热烈地感染,染上余晖的灿光。
他甚至萌生了微弱的怠惰,只想窝在这把柔软舒适的椅子里,一边用餐,一边与他们聊天打牌。
这细腻委婉的心情大约只持续了三秒,却依然让他颇感愉快。
“我从未想到过,在横滨,我能受到如此款待。”也许是食物给了费奥多尔更多的热乎气儿,连他贫血般苍白泛紫的嘴唇都鲜活起来,原本那明亮得过分的双眼,也显出一种柔润可亲的光彩,“我甚至觉得遗憾……”
托尔斯泰正在用刀叉分食馅饼,晶亮的糖浆涌出酥脆的饼皮,沾上了刀尖,他轻快地舔过那些蜜糖,露出了比蜜糖还要甜美无忧的微笑:“什么?”
“没什么。”
他端起红茶,轻轻抿了一口,留下一层潋滟的水光。
“是我的幸运。”
他再次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