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福安领命，来到了林府。

林少川坐在廊檐下晒太阳。上一次他见覃窈时，尚是精神饱满、儒雅风流，今日却是眼睛青黑，神色恹恹，整个人都懒得动弹。

夫人与他置气，这几日虽同在府门，但鲜少见面，女儿对他也是欲言又止。

林少川身体不畅，心情更是不佳。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宫里的福安公公来了。林少川顿时神情凛了下来，撑着乏力的身体，起身快步迎接。

当今皇上生了一张极为好看却也极为冷峻的脸，而他身边的福安公公，却是个笑面虎。

福安笑容满面地站在林少川身前，与林少川见礼，语气和善，“林大人，多日不见，您清减了。”

林少川心里发苦，隐约感觉到福安来者不善，面上赔笑道，“劳公公挂念，不知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福安朝太和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笑道，“自然是宫里的一阵紫气东来风。皇上宅心仁厚，体恤臣下，命我来给大人探病。林大人呀，你这病养了许久，可好些了？”

林少川这下心下发寒。福安话里的意思代表着，皇上此刻正注意着他，甚至对他病了多日而有所不满，派大公公福安亲自前来，便是给他施压。

林少川有病也不敢说病了，赔笑道，“多谢皇上挂念，皇上龙恩浩荡，福照我等，臣已大好了。

“大好了便好。”福安笑着抬手，“那便入宫觐见罢，有大好的差事，等着大人呢。大人，请。”

林少川只听到自己心里咯噔的声音。

林少川进入太极殿书房，跪下给容凛行礼。

容凛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事务，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审视了他片刻，才笑道，“林爱卿这是病已大好了？”

在容凛的审视下，林少川冷汗涔涔。

他的同僚中有那么一些人，背地里觉得皇上年少，能力不足；面容过于精致，威严不足。林少川听着那些说辞，只觉得可笑。他是第一眼就觉得，少年天子，其实十分可怕。

林少川低头看着地面，道，“托皇上的福，臣确实已大好了。”

“既然大好了，朕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起来。”

林少川扶着虚软的膝盖起了身，走到御桌前方，容凛递给他一个折子。

皇帝动作随意轻慢，将折子远远一丢，林少川心知若是接不好，便是被发难的由头，立即手忙脚乱地接住。

折子里，说的是东南泗州快要到雨季，为防水患肆虐，须加固水防，请朝廷拨款。

容凛道，“这几日户部会准备好钱粮，工部也会派出能工巧匠。林爱卿便以督查的身份跑一趟，将钱粮和人送到。”

林少川只觉得脚下发飘，踩不到实处，嗓音也是缥缈的，“臣遵旨。”

林少川回到府邸。家主入宫受任是大事，林夫人再生气，也得过来问一声。林巧倩同母亲在一起，便也过来了。

林夫人疑问道，“老爷，如何了，陛下交代了什么任务？”

林少川神色恍惚，转过头来，道，“我们完了。”

林府一家三口在早夏的凉亭里交谈。

林少川知道自己并非好人。年少时受了覃婉的恩，却到底违背对她的诺言，娶了太师之女，为的就是权势。

他以为自己以后必然前程似锦，谁料几年后太子谋反，太师倒台，三皇子成为先帝宠儿。

林少川咬咬牙，弃了太师，朝三皇子献媚。三皇子虽接受了他，但到底不把他当心腹。那几年，林少川活得憋闷。

几年之后，太子谋反一事出现反转，被先帝查出乃是三皇子诬陷，太子平反，三皇子倒台。而他因为不是心腹，侥幸未受到清算，但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大约不会再受到重用了。

林少川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觉得能在御史中丞的职位上终老，也算不错，毕竟当年他那般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