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
台上,给学生上课,就感觉好神气。想着那么多孩子都目光一齐望着他,瞪着大大的眼睛,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凝神静听。孩子们都跟随他的指引,思想迈入知识和艺术的天堂,那是多么富于成就感。
就连黑板上的粉笔灰,都充满着浪漫的诗意。
而现在,他却沦落在这样丑陋的环境中,当一名没一点浪漫,没一点诗意的普通工人。
事业的不如意,失恋的痛苦,置身新环境的孤独感,沈清一时遭受着人生各个方面的严重挫折。一种人生的“渺小感”磨盘一样的挤压着他,他的情绪恶劣到了极点。
他根本无心上班,到了车间,就是坐在椅子上发呆,少言寡语,心事重重。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跟任何人接触。他从同学那里借来大本大本的书籍,就靠那些书籍寂寞的打发着时间。
单位同事们对沈清这样的表现,深表遗憾,说沈清个性怪僻,很难相处,大家就更加孤立他了。
好在第一年是实习,没有工薪,工厂对他没有严格要求,车间领导也不怎么管他。他迟到也好,早退也好,来去自由。他因此更加放任,经常一连好几天都不到车间去报到。车间给他安排了一个跟班师傅,师傅也总是找不到他的人。
沈学良听别人反馈儿子在单位的不良表现,有点着急,特地跑到单位来跟儿子“谈心”。一番谆谆教诲,沈清竟然痛哭流涕起来。
沈清很少在父亲面前哭泣,这一次真是没忍住。他有点羞愧自己没出息,可是又控制不住洪水一般泛滥的情绪。
沈学良当然以为是他的教导发生了效力,儿子终于认识到错误,为自己没有认真工作,没有跟同事好好相处而悔恨痛哭。不禁深感欣慰。
其实沈清压根不是哭他的狗屁工作,他想起的只是林月容,他在哭他灰飞烟灭的爱情,哭他做了别人女友的心上人。
他每天黄昏,宿舍里呆得太闷,想出门走一走,却又无处可去。他只好出厂门,到镇上那条大桥上去溜达一圈。
每次去,他总会遇上那个散步的疯女人。这个疯女人也是造纸厂一名职工,她父亲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家庭条件还算不错。
她家里一直在全力治疗她的疯病,医生给了他们一条建议,让疯女人每天定时到室外去走一圈,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要整天闷在屋子里。
他们遵照医生嘱付,所以让疯女人每天黄昏去大桥那儿走一趟。这样子沈清也天天去,每天都碰面。几天以后,那个疯女人就对他很熟了。后来每次再相见,疯女人就会直直望着他,甚至显得有点多情的样子。直把沈清望得心里发毛,紧张不已。
他想着自己怎么跟疯女人在做同一样的事情,两个人行为如此相似,是不是自己也疯掉了,自己还不知道。他为此感到恐惧,干脆连散步也不去了。
沈清进入单位两个月以后,许云峰第一次到工厂来看望沈清。他从正在就读的医学院休假回来,找沈清来玩的。
许云峰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镇上医院的职工,他就是医疗战线子弟,有机会就读他们本系统的医学院校。许云峰今年夏天高中毕业,现在是他入读医学院的第一学期。
许云峰跟沈清的友情现在更上一层楼,许云峰上学以后,他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所以许云峰回来,自然要上沈清这里来。
只要许云峰一来,生活就好象打开一扇窗,新鲜的空气立即灌进屋里。许云峰在这里呆多少天,沈清就感觉生活温暖、愉悦多少天。
两个人在一起,整天整天的就是聊女人,真是怎么聊都聊不厌。许云峰会跟他讲一些医院里发生的啼笑皆非的故事,说有一天,镇上的计生干部抓了一个乡下女人来医院做结扎手术。手术把那个女人的输卵管割除了。事后,他们才知道他们抓错了人,抓的是当事者的孪生妹妹,而这个妹妹根本还没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