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七月将至,暑热渐消,侯府里的下人暗地里在忙活将阮芙抬出去为妾的事宜,西厢房暂住的‘穷亲戚’越发无人在意。
青衣襕衫的书生坐于窗下,右手执书,以左手摘录,雪白的大袖为免沾墨,被细绳扎拢往上褪至手腕的位置,宽沿滑落,露出了他瘦削茎突的尺骨。
男人背脊挺直,面容白皙,容貌极清俊,低垂着眸端坐不动,似一座寒冰雕成的画中人。
“公子,李珂把宣纸寄来了,墨宝这两日就去码头接货,顺道把新写的部分笔录带给四味书斋?”
“嗯。”
“公子,我去把书搬进箧箩!”
书童墨宝是个话痨,十一二岁还没开始蹿个头,狗崽似的闲不住,在廊下来回跑动收起午前晒的簿册,他们从江南一路走水路赶来,部分书沾上了潮气,他无聊没事做,经常拿出来吹吹风。
虽说墨宝年纪小,该懂的道理都懂,他此行漫漫,是陪公子来讨个娘子。
比起侯府,公子家里只能算清贫破落户,可在他们熙泉县,谢家怎的也是城里回乡的书香世家,喜欢公子的姑娘排队可以绕镇子一圈儿!
公子自幼天资不俗,幼年时患了场大病,卧榻三年,依旧是到十三岁初试即中了秀才,若不是因为老爷和夫人的离世接连守了六年的孝,也不至于拖到今年才能参加乡试。
总之,墨宝觉得,他的公子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将来一定大有所为、封侯拜相,娶个侯府大小姐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谢辞抬眸看了眼抱书发呆的小书童,提醒道:“墨宝,半柱香后有雾雨。”
“噢,是!”
墨宝想象着面无表情的公子成亲后的有趣脸色,捎带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雀跃,他弯腰放下书,转身时眼角忽然瞥到了角落熟悉的纸张。
这些天很奇怪,他总看到门口有对折的宣纸,打开来无一例外,皆是水墨画,不知是哪个丫鬟贪懒把废纸倒在这。
墨宝蹲地捡起,果然,画的没变。
他回过头,“公子,到底是谁练了十几张,总扔在咱们门口,每次都是,气人的很。”
墨宝说完见谢辞撂下笔,便把画递到了谢辞面前,踮起脚尖道:“公子,您看,画的可丑,我先前都给您拦下来啦。”
书童的小胖手努力抻开宣纸,纸上可见画有两排图,第一排是个盆,旁边一束绿叶白花,第二排则是将瓷盆倾斜,倒出了其中的水。
杆径粗细不一,略显稚气的画法。
谢辞看得出上面画的应当是瓷盆,旁边种了葱白,总之稀奇古怪,毫无意境可言,估计是孩童练手的墨画,从下笔的气力看来倒是很认真的。
他感兴趣的事不多,这件显然没有被囊括,是以只淡淡扫了眼,权作回应。
“我拿去扔了好了。”
墨宝早就习惯谢辞不冷不热的性子,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纸团揉回一团抛进了纸篓,转过身继续出去搬书。
与此同时,六尺外的凭栏草堆处,春桃艰难地从书生的出挑品貌中收回神思,猛然发觉她的腿根都蹲麻了。
忆起几日前阮芙缠着与她坦诚说梦,甚至想要偷偷划船出湖心,她作为犯了错‘下放到‘湖心小筑的三等丫鬟,疯了才敢为区区梦境相助。
阮芙退而求次地想用书信提醒,奈何她们两个人都不识字,勉强画出来的画还被书童当做废纸,今日才终于给他家公子掌了眼。
哎,六姑娘画的倒了茶的茶碗和代表芄兰的兰花一次比一次好,她看的也挺像的,怎的未来姑爷就是认不出来哩。
春桃等腿上麻劲儿过了,起身赶回湖心小筑。
闺房外室的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阮芙托腮坐在靠门的八仙桌边,一看到丫鬟立刻心急走上前,小声询问:“春桃,怎么样,今日那个书生看到信了吗?”
“嗯,可算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