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凶蛟
常浩风紧抿嘴唇,牙关咬得隐隐作响:“居然能劫住我发出去的暗器,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当然不能。”段浔用抓着酒袋的手竖起一根食指,虚虚一晃,“你拉我上船那会,我从你袖子里摸的。”
常浩风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原来黑砂城的那次刺杀,那个从中作祟的无名剑客就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隐而不发的愠怒,“你是黑砂城独孤氏的人?”
“路过而已。”段浔道,“只是我的一个小友被牵连进去,少不得出手相救,才坏了诸位的正事。”
那个夜晚云和月出奇的高,塞北的风杂着粗砺黄沙,声音像极了鬼哭狼嚎,数不清多少杀手黑乎乎的身影在山石间神出鬼没,少女极力压抑的啜泣犹在耳边。
“段大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那个叫将离的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管我了,让他们杀了我吧!”
而他只是轻叹口气,用沾满血的衣带一圈圈将剑柄缠在手上:“丫头,以后可别再惹祸啦。”
常浩风双手抱臂,在袖下暗暗握住暗器锋锐的边缘:“乌鸦不取无人买单的命,偶有误伤也不是存心。而且信不信由你,寒鸦栖里会使铁竹叶的不止我一个,小生并未参与那次刺杀。”
“我当然信,那些人发暗器的手法可远不如你。”
“那你……?”
段浔正色:“寒鸦栖天罗地网,天下之事无所不晓,我想烦劳常兄动用一点关系网,帮我查点东西。”
“烦劳?”常浩风冷哼一声:“寒鸦栖不做没有酬劳的差事。”
“不知道常兄这颗脑袋在通缉令上赏金几许,够不够当酬劳?”
常浩风觉得这人简直流氓得脸不红心不跳,遂强忍怒意道:“乌鸦从不独行,段兄又怎么知道这艘船上没有小生的同伙?交起手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除非你的乌鸦朋友能在五招之内从天而降,否则有他没他一个样。”段浔眯起眼睛,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对手身上来回巡视,“我猜你在想,只要我一有动作,就拿右边袖子里的暗器封我左右,逼我退到船舱中央露出破绽,再用扇子里的暗器来一波收割。不巧,我别无它长,唯有小时候顽劣练出一身蛇皮走位,倒是很乐意领教寒鸦栖上乘的暗器功夫。”
暗器胜在出其不意,在动手前就被看穿意图,就是输了一半。
短暂的沉默,船底拍打水面的声音隔着老旧木板传来,酝酿着不动声色的权衡。
“好吧,不如说来听听,”片刻,常浩风终于松了口气,戴上他一如既往的假笑:“只要力所能及,小生必当相助。”
段浔遂道:“我想让你查的是,帝京有没有一户姓严的大户人家,这家有个儿子年二十有三,大概七八年前在东海无稽山一带拜师学艺。”
“就这样?”
“就这样。”
段浔食指一弹,将铁竹叶掷还给常浩风,后者轻易将其接在手中。
“放轻松,把那袖子底下的家伙收一收。”段浔起身拍了拍常浩风的肩膀,“吓唬你呢,你这一身的暗器机关,真跟你在这打起来,船还要不要了。”
他双臂抱在头后,朗笑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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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路过下游几个渡口时也曾尝试靠岸,但沿岸要么被成群的鬼尸占领,要么荒颓一片,举目不见人烟。
京畿周遭、大赤江以南,本该是大周最繁华的鱼米之乡,一时间竟人去楼空,血迹和内脏撒得到处都是,商铺门口腐烂吃食、绫罗绸缎滚落一地,远近高低传来的怪异嚎叫声不绝于耳,无不宣示着大难临头那天的惨状,着实令人目不忍睹。
这几日连着天阴雨湿,一船流民沉溺在浓郁的压抑氛围中,带着蝼蚁般的惶恐不安,各自谋划着渺茫的出路,互相也懒得说话,唯有圆聪附近围了一圈人,都伸长了脖子听他念叨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