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六)
第十七章
果然,释冰怒而挥手,屏风上半月形的海波竟然从纸面上“游”了下来,每一片海波的弧面都对准了幼青的脖子。
陈洗砚见状赶紧起身对着释冰一揖,道:“女君,还是先说您的问题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在害怕失去什么。
释冰并未松口,冷冷地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和妹妹怎么成了一个了?难不成我们是连体的吗?”
幼青微笑,手中所握青屏剑上画着的黛色山峰渐渐显露出来,在她身周形成了一圈屏障。
“女君,水来土掩,势头再大的水遇上千峰之山,也是无可奈何的哦。”她笑盈盈地看着呈现虚像的山将半月形海波全部掩住的场景。
陈洗砚哭笑不得,但依旧从容地回答道:“女君,那些记忆碎片中,你和杜撰出来的‘水问’从不一起出现。哪怕记忆在展现你们夫妻二人相处的场景时,也只有水问的出场。”
没错,大婚的那日虽然出现了两顶花轿,但众人并没有看清轿子中人的机会;洞|房之时和次日早晨说话的女子都在挂帘后说话,看不清楚她们的脸;他们看到的是水问瞒着家人加入堆雪作佛,但假如……
释冰突然捂住了脸:“不!不可能!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怎么会有假?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她状貌若颠若狂,那些海波似乎也受了她的影响,开始乱冲乱撞,一片锋利的海波擦着幼青的脸飞过去。
幼青伸出两指按住自己脸上的伤口,末了只见指上一点殷红。
平日里她最见不得有人自欺欺人,因此心头有些怒气,对着释冰说道:“可是女君别忘了,您也有心魔。不如说是您妆楼内的幽居生活凄清非常,您就幻想了一个妹妹出来……”
幼青话还未说完,释冰就因为站立不稳而跪在地上,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泪水从她指缝间滴落到地上,惊起了几朵水花。
一片片釉泥从她脸上掉落,那张美丽的脸庞渐渐被黑色覆盖,她就像是被盗墓者夺走的珍贵陪葬品一样——一旦暴露在太阳底下,那就全毁了。
陈洗砚将释冰的失态都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道:“在‘水问’来向你道歉说自己不敢来你的闺房的时候,因为她说话似乎有些颠三倒四的,我们就已经起疑心了。”
“我……我不是,妹妹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释冰发狂般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刚才抬手间取人性命的从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幼青走到她面前,轻轻地说:“妹妹既然加入了堆雪作佛,就是亲历龙泉镇事件的人,她知道了潮音的那些恶行,又怎会在自己的屋中供奉神龛,祭拜他呢?”
肉眼可见的,潮音为了自己的仕途功名,促使手下堆雪作佛的人伪造相柳出世的假象,本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运行,只可惜千算万算,没能预知龙泉镇原来真的有相柳的事实。
幻境中神殿的廊柱乃至他们脚下的一块块石砖,都开始慢慢坍塌,这一个无限禁区大约是闯过去了。
释冰感到身上很冷,她努力地抱紧双臂,开始回想过去。
——天赋异禀的沫水族长之女自出生起就被安置在妆楼里,名为保护实为看管,她必须按照女德女诫上说的来做。
未来要成为女君的人选不堪寂寞,日日对着帐子上的映出来的影子说话,久而久之便将那点影子当作自己的密友,她还给影子取名叫做水问。
她在妆楼上压抑良久,因此希望自己的密友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密友的人生轨迹必须和她反着来。
或许是因为看多了规矩的人,有一日,有个不规矩的、浑身带血的年轻人晕倒在了妆楼窗下的西府海棠旁,她就违背了父亲的命令开始与这个外人接触起来。
从此,始知世界之大。
这个人从此天天隔着高墙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