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悔恨

朗诵声良久才渐渐平息，杨大渊本想给欧阳潇潇敬酒再说几句恭维话，但见到他目光冰冷，心中竟是一寒，作声不得。

只有张珏眼中含泪，举杯说道：“老夫行伍之人不通文墨，但欧阳指挥这阙词，纵使一介武夫亦能沉浸其中。在老夫看来，上阙掩不住的惆怅、悲怆、失望和郁结于心。下阙却是豪气干云、凛凛杀气，已然力透纸背！

欧阳指挥虽号称‘小东坡’，仅观此词我觉得只有稼轩的豪气或可相类，东坡先生的文人气还是重了些。”

欧阳虽然又是抄诗，但自己已被词中之意境感动，凛然说道：“我大宋或许缺的就是这凛然杀气！想我大宋军民数十倍于蒙古，为什么屡战屡败？纵然蒙军铁骑天下无敌，但我蜀中有山川之利，余大帅还构筑了83座山城天险。但蒙哥伐蜀，战死几何？投降几何？”

欧阳这一问几乎是直接打脸座中诸位，一个个都面红耳赤，不敢应声。欧阳才不管他们继续说道：“蒙哥在襄阳伏诛，蒙军在钓鱼城败北，蒙古国为争汗位发生内乱，那是天赐给我大宋的良机。可在这幅员辽阔的巴蜀大地，我们竟让那些回去争汗位的蒙军从容撤离！为什么没有号召军民起来追杀穷寇，后来反倒放任蒙古人征服大理，使我腹背受敌！”

欧阳越说越离谱了，这话似乎有问责张珏之意，甚至直斥朝廷没有战略眼光，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只有张珏喟然长叹：“欧阳指挥说的极是，当年我与王太尉（王坚）对于追击蒙军一事也是怕没有兄弟部队配合，瞻前顾后、坐失良机。”

欧阳也猛然醒悟此话不妥，于是想着自己说话的目的是为了鼓舞士气，可不是为了让大家难堪，得找补找补：“过去的都过去了，今日我们还有力量反击，打通和察合台汗国的交易线，那么我们反蒙三大势力就连成了一片，蒙军再想在四川肆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诸位，末将位卑言深，实在是希望今后能精诚合作、共赴国难。昔日杨邦乂公被金将完颜宗弼剖心，至死不降，何等壮烈。其子杨再兴却依附贼寇曹成，叛宋而复降，降而再叛。如果当时便身死，怕不是会辱没先人、遗臭万年！

但再兴公自归顺岳忠武公（岳飞，先谥武穆，后改谥忠武）后，四处征战、屡立奇功。最后在小商桥领300骑兵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天下还有谁不称赞他是一等一的英雄？

各位都是沙场宿将，末将本无资格在此聒噪，今日口不择言，拳拳之心，望各位体谅！”

这一席话慷慨激昂、发人深省，最后也给足了各位降将面子。众人也不禁起身施礼，胸中也燃起了久违的豪情。是啊，他们也曾经是热血男儿，但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主帅叛变他们又有何奈何，谁愿意背弃祖宗，谁愿意成天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呢？

看着这群人面露悔意，欧阳终于放开了和他们痛饮起来，席间还教他们唱起了《满江红》。最后，一个个吟唱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歪歪斜斜地回营歇息了。

杨大渊独自回到帅府，席间欧阳那一番话对他触动很大。回想当年，长兄英勇殉国，自己也是满怀激愤誓死报仇。淳祐十年自己奉命驻守运山城，蒙军大将汪德臣（汪良臣之兄）与其弟汪直臣屯兵城下。汪德臣亲率大军攻城，自己沉着指挥，飞石、流弩密如流星，汪德臣座骑被飞石击中，汪直臣则在运山城下丧命。随后自己调任大获城，降臣王仲来招安，被自己斩杀，那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自己的转变起于蒙哥亲自指挥的攻城，他亲眼见到了他们的残暴。一个个平民和俘虏，被他们在阵前挑破肚子、拉出肠子，跑马为乐。那一刻他被吓破了胆投降了。投降之后，因为曾诛杀王仲，蒙哥要杀他，几乎是在断头台上被救了下来。此后，他就变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像蒙古人那样嗜杀，他就永远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