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宋母久卧病床,人看着比同龄老迈许多,她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出神,纵使什么也瞧不清,双目之中依然透着温和平静的光,不像是受病痛百般折磨的人。
宋文山坐在床畔,为她念书,嗓音柔和温润:“摽有梅,其实七兮[1]……”
宋母收回目光,笑着接道:“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树上的梅子若是熟了,当趁良辰采撷归,莫要辜负好时光。
往年在京城,父兄总同她玩笑,待她到了摽梅之年,家里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宋文山当日就画了一树粉白杏花,挂去了客堂,她说道:“我与此花同嫁东风。”
宋母将宋文山的手握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借问芬芳春与秋,豆蔻年华无忧愁?”
我啊,想问一问盛满芬芳的春和秋,我家青春韶华的姑娘是否无忧无虑地活着?
宋文山放下手中书,将额头埋进母亲掌心,闷声道:“怎么会无忧愁……”
双柳留不住父兄,段桥又不知归期,自从下了不系舟,走到哪儿都有人盯梢,时刻提心吊胆,濯笔会那一晚,成了哽在她喉间的石头。
“囡囡啊,母亲陪不了你了。”宋母抚摸着女儿的后脑,爱怜道:“等段桥回来,就同她走吧。”
宋文山埋首半天,开口时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母亲知道了?”
幼时宋文山怕黑睡不着觉,就会被母亲这样轻拍着背,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保护着她,让她心中再无恐惧。
“那么多年,母亲总在想,文山以后会相中什么样的儿郎?你父为你取了那样一个名字,也难怪你有山高的心气,怕是谁也瞧不上,我日夜地思索啊,却没想到,你真要与杏花同嫁……”
宋文山抬起脸,望向宋母,哑声道:“文山不孝,母亲不怪?”
宋母摸了摸她的鬓角,替她将碎发都顺到耳后:“知道为什么京城旧居中要种一树杏花吗?”
宋文山知道,这个故事母亲讲过无数遍。
宋母原是书香门户陈家的深闺小姐,品貌双全,是佳偶,求亲之人听说陈家的下人说,小姐品味高洁,喜竹,于是他们纷纷送来与竹相关的礼,除却书画玉石,甚至有人为她辟了一方小竹园。
一年寒冬腊月,她推窗,却见墙头的一线雪上,插了一枝杏花,传闻蜉蝣谷有四季开而不败的杏花,千金难买,除非在谷中手录三百卷医书药卷,才可得一枝。
窗外冰天雪地,她却在弥望春色。
长辈让她喜竹,她便只能喜竹,外人不知道,其实陈家的小姐俗气,就喜欢烂漫繁花压满枝头。
“若是钟情,又怎么可能藏得住?”那人曾经这样告诉她。
那枝杏花曾被插在鱼子纹天蓝鹅颈瓷瓶中,就摆在窗边,抬眼就能看见,后来花被陈家家中长辈焚毁,瓷瓶却留了下来,再后来,宋家的院子里,那人为她亲手栽种了一株杏树。
宋母说道:“心向往之,无惧亦无畏。”
宋母去世时是春尽时,宋文山安葬母亲后,划破十指写下命书,割腕自杀。
她求寿玉,并非为母,母亲早盼着与父兄团圆,无意延年益寿,贪心的是她,是她想多求一些寿岁,去陪段桥。母亲让她无畏,不害怕表露心意,也不困于世俗,宋文山却决定不等段桥了。
若是百姓受鬼怪所扰,受妖邪所侵,可报予上章阁在每一州设下的分阁,由分阁遣人调查,若是情况属实则有专人处理,若是分阁实力不济,则承报文书于京城本阁。
宋文山却不能去到那里,连丁点前往报案的端倪都不能流露,唯有一法,那就是命书。
写书之人以血为字,以命为章,气绝之后命书自燃,直接上呈京城本阁,因事牵人命,本阁若收到命书,则跳过查证一环,即刻动身。
宁虞问道:“你在二层看见了什么?”
“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