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屋里一切安排收拾妥当,太阳已西斜。
叶岭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走到门口站着,虚弱地朝迎上来的宁琇与关嬷嬷露出丝笑意:“手术还算顺利,疾风已经清醒过来了。”
先前隔着窗棂,宁琇都能感觉到屋里的紧张。此时清楚看到叶岭,宁琇方明白,先前隔得远远的看着,不过只窥到了冰山一角。
好比溪流一般流向罐子里的鲜血,戛然而止。若不靠着叶岭出神入化的医术,止住了流血,只怕疾风早就死了。
宁琇胸口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荡有之,后怕有之,心疼有之,自豪有之。
若是阿玛在天有灵,应该能含笑九泉了吧。
风雨飘摇的纳兰家,眼前有了一线光。
宁琇想说些什么,想与叶岭一起笑,热泪一下呛了出来,赶紧别开了头,仓皇掩饰。
叶岭呆了下,傅恒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虚扶了下她,温声说道:“先去洗漱换一身衣衫,用些饭再说。”
关嬷嬷跟着想哭,此时回过神,忙伺候叶岭去洗漱,“二姑娘,少爷就是太高兴了,替您高兴。奴婢也高兴得很,二姑娘,夫人一定得知道,夫人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叶岭干笑,平时英明神武的关嬷嬷都语无伦次了,就这种小手术,还只是一匹马而已。
不至于,真不至于。
手术后二十四小时是危险时期,术后的感染才是重点。
吃过饭之后,天已经黑了。傅恒在宅子里给叶岭收拾了屋子让她歇息,让祁宏源与张财先回去,明日再过来接替叶岭。
宁琇不放心要留下来,关嬷嬷与他说了几句话,他悻悻瞪着寸步不离叶岭左右的傅恒,傅恒回了个斯文克制的笑。
脸皮太厚了!宁琇甘拜下风,忙着赶回府去给关思柏回话。
夜里外面天气凉爽,坐在廊檐下看星星最舒适不过。傅恒让人搬了案几椅子出来,摆上点心果子,亲自在旁边煮酒烹茶。
“来一杯?”傅恒平时不饮酒,今天实在是太刺激,想要畅饮三杯,倒了一杯递给叶岭。
“不喝,我得看着疾风。”叶岭摇摇头拒绝了,她在值班呢,值班不能喝酒。
傅恒没多劝,端着杯子小口抿着,笑解释道:“我平时也不喜吃酒,只今日不同,值得大醉一场。本该替你庆祝的,我就先替你喝一杯。”
叶岭笑了起来,转而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准备不充分,其实很冒险。首先是人手不足,手术需要团体协作,不是一个人独自就能完成。先不说麻醉,手术助手这些,最起码的,得要有人给我递刀吧?”
叶岭比划着递刀的动作,“而且要配合默契,怎么放都要有技巧,不然会伤到手。”
傅恒深深凝视着叶岭,怪不得白日她那么累,原来她一个人做了许多人的事。
在疾风大出血时,他当时紧张到心都快飞了出去。可她始终临危不乱,如一根定海神针般,稳住了阵脚。
“屋内的设置还要改,不能只用案几拼起来,要用能滚动的床。”叶岭指着案几脚,“比如在这上面安装滚轮,能推能固定,方便手术之后推到另外一间干净的房屋里面去。先前做手术的屋子,要彻底收拾消毒。”
傅恒一直含笑注视着叶岭,忍不住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笑着说了声好。
“最重要的是,疾风就算好了,这种治疗方式,却无法大力推行。”叶岭看向傅恒,问道:“你可有算过,这次为了治疗疾风,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傅恒早就了然于心,与上次治疗大黑一样,完全是不计成本。别说治疗牲畜,就是家底稍微薄点的,给人看病都舍不得这样花钱。
叶岭见傅恒皱眉,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安慰了他一句:“其实也不用灰心丧气,这次算是实验性质的治疗,等于给后人开了一个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