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都旧景(二十)
夏夜追凉月满庭,蛩声趋与星子鸣。
谢晖已经数不清自己第几次在夜里来看谢寐生了。
睡不着时会来看他,从梦中惊醒后,也会在烦闷中不自觉地走到这里。
有时看见他在月下赏景乘凉,有时人早早歇下,只能见到紧闭的殿门。
此时月上中天,夜幕低垂,算算时候,已经子时了。
谢晖停到殿门外,抬手将跟着他的一行人止住,稍一迟疑,轻轻推开了殿门。
月光与风还没来得及钻进来,又被他阖门的动作挡了回去。
殿内跳动的烛光惊得他脚步一滞,身体向后手摸上殿门才发觉不过是一段残烛。
漆黑寂静的室内,只听见他极轻微地笑了一声。
红烛燃在案几上的烛台里,烛火的温度带着蜡泪滴下,在烛台上深深浅浅地聚在一起。已经燃了大半,烛台上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烛身,烛火微微晃动,越来越低,好像下一秒就要燃尽了一样。也是这将尽的烛光还被堆叠的书籍挡了大半,落在窗纸上不分明,在外面他才没有察觉到。
谢晖借着烛光打量四周,宽阔的殿内只有床榻和桌案座椅,烛台边叠着的那几卷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趋步走到桌案边,目光将扉页上的书名一一扫过。除了这几本外,还有一本是摊开在桌上的,他拿起来略微翻了翻。
典籍文字印刷方正清晰,没翻几页,就见到了两三排旁清瘦飘逸的小字标注。
果真是字如其人。
谢晖今晚换了件玄色间金的窄袖深衣,动作轻便,行动间不动声色,他放下书卷,轻轻巧巧地走进内室,
碧色的纱帐在烛光中起伏,榻上的人背对着他,躯体侧向内里,室内点了香,微辛的甘松香气逸满居室,稍显苦涩辛辣的香气钻进鼻中让本就睡意浅淡的谢晖醒了神。
也不知道宁远王怎么在这种熏香下安睡的。
他神色稍顿,脚步却没有迟疑地走到了榻边。
掀开层层垂落的纱帐,里面的陈设也是简单,只有被人枕着的青白釉瓷枕,角落里有个矮小的漆柜,供人放一些杂件之类的。
“谢明珏,你可让我如何是好?”谢晖坐在榻边,看着谢寐生的睡容喃喃出声。
说来是有些不齿的,他一个皇帝,在自己的皇宫里见人还偷偷摸摸的。起初他也只是站在殿外远远看着,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谢寐生觉察得多了,闭门的时候总是更多,殿内也吹灭蜡烛,叫他一点念想也不得有。
第一次闭门的时候,他回去将昭阳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当夜睡不着,最后还是过去了。后来第二次第三次,他就忍下来。
既然谢寐生知道他在,也不愿见他,那谢晖就任着他。
耐性却也一点点在消磨。终于,他第一次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宫门。
这场无声无息的战争仍在持续,他却看见了自己滑向了失败的彼端。
谢晖叹了口气,就要放下纱帐离开。
“陛下?”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尾音还带着半梦半醒中的轻颤。
谢寐生坐了起来,他发髻被打散,青丝散落在雪白的襌衣上。薄被滑落,露出纤薄的锁骨。
谢晖没有想到他醒来,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谢寐生揉了揉脑袋,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推开薄被,撩起轻纱,坐在了榻边。
看着在自己殿中的皇帝,心下颇有些无语。
他是知道谢晖会在晚上看他的,不过确实也没有想到人会进到他的房中来。
“陛下?”他扬了扬声,提醒着皇帝。
“王叔。”皇帝转过身来,朝他点了点头。
“陛下不打算给臣一个解释?”谢寐生赤足下榻,踩着冰凉的地砖,行到了皇帝面前。
“朕”皇帝难得的有些词穷。
在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烛火已经燃到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