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原来是这件事,赵兄何必道歉?那日事出突然,且贺……”蔺章顿了顿,“病人病重,人命关天的事情,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能有所助益,又哪里有不帮的道理,况且……”
赵远追问道:“况且什么?”
蔺章赧然一笑:“贺老爷实在是个大善人。上巳那日雨下得大,把我家院子给冲毁了,贺老爷听说此事,主动提出要帮忙修缮院子。若不是赵兄引荐,贺老爷这样的人,我恐怕一辈子也难以结识,更不要说蒙受这样大的恩惠……”
“你、你可千万别这么想!”
“赵兄?”
蔺章面露不解,赵远却越发觉得不妙。
“商人重利,无奸不商,贺老爷若真是个大善人,又怎会积攒起这万贯家财?”赵远拉住他的胳膊,“光济你听我说,贺家人看似挥金如土,但实际上花出去的每一枚钱都要获得回报,你可千万别被他们给骗了!”
“赵兄何出此言!”蔺章却突然恼怒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贺老爷以诚待我,不但出钱修缮家宅,延请名医为我母亲治病,还将家中藏书供我借阅,不求回报。如此大恩,我以命相酬尚来不及,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修缮家宅,提供住处,延请名医看病照料,又有藏书楼随时敞开……如此种种,正是从前贺家对待赵家的恩惠。
从前贺金财看中赵远,便这样对待赵家;现在贺金财看中蔺章了,这些好处,便也落到了蔺家头上。
“什么不求回报,”赵远冷哼道,“贺老爷那是要让你给他当女婿!”
“赵兄慎言!”
蔺章稍稍加高声量,赵远终于回过神来。
“赵兄切莫再说此言,贺家娘子人品贵重,岂是我这样的人能肖想的……”蔺章低下头,所有思绪遮掩在半垂的凤眸中,看上去似是有些羞窘,“我知道,赵兄曾与贺家有些误会,但是也不该这样随意出言,恐会有损女眷名声。”
赵远喃喃道:“光济,我……”
“赵兄别再说了,我知道,赵兄是为了我好。”蔺章笑得勉强,“只是贺老爷对我恩重如山,实在不像赵兄所误会的那样。”
“光济,你听我说……”
赵远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劝阻的话,不远处学监看见他们两人杵在角落,快步走过来叫人。
“欸,你们两个,别干站着了,赶紧随我去明镜台,山长正等着呢。”
蔺章同赵远对视一眼,朝学监行礼,跟在他身后朝里走去。
明镜台是陆家的一处湖畔水榭,湖水明澈如镜,宾客临水而照,如观银镜,故得此名。
其余学子早已入座,座首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略带点文气,正是郡丞陆华,在他身侧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学宫山长。
山长说到一半,远远见着学监领着两人进来,看见赵远眉头先是一皱,再看见他身后的蔺章时却又神情一缓,抚须道:“既来了,就入席吧。”
二人行礼齐声道:“是。”
山长又摸一摸胡须,继续说方才没说完的事。
原来上巳那日的雨下得当真大,不但蔺家的院子被冲毁了,就连山上学宫也冲毁了几处学舍,塌了几处院墙,其中受损最严重的便是藏书楼。
天水郡远离雒都,原就不受重视,先前雒都动乱,宗室藩王自相残杀,天下大乱,也就更没什么人在意天水郡的学宫,山长与学监早就任满,往太学上书多次,但迟迟没有轮换调遣的文书下来。
不得升迁还是小事,更麻烦的是学宫中藏书本就不多,这些年虫蛀受潮的又有损耗,可请求太学调拨的文书一样石沉大海,不见回音。
这才是与学宫士子们休戚相关的事情,读书人没有书,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何就学?光凭山长和经师们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如何能让士子们顺利进入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