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 第108节
此辩口利辞,成去非默默目送她身影远去,才撩袍举步进了虞府。
月与烛光,荧荧点点,称的是良宵。
宴会设在府上楠木楼中,待成去非到时,众人已把殿下迎到上坐,见他现身,彼此寒暄一番,主宾仍依惯例入座。
支林大师本河南陈留人,先帝年间渡江而来,修佛二十五载,亦精通老庄,常与士人交游,谈玄论道,其人端正严肃,内通佛理,外善群书,是大族们的座上宾,天家亦深爱之。
至于成去非上一回听他讲佛法,已是身在会稽数十载前的旧事了。大师这些年于庐山,背山临流,营造佛龛,又请画工图绘天竺佛影,撰写五篇铭文,供人礼拜,亦是无量功业。
易体玄远,正是名士们开口的最佳辩题。大师亦能由此发端,很快融入其中,成去非凝视大师之余,瞥见殿下,犹如老僧入定般,两眼说不出的空茫无物,殿下在想什么,关心什么,他是难以探测的,就好比方才那一阵咄咄逼人的辞锋,从天而降,前无兆,后无果,起合遽然,好在四周传来的争议打断了成去非的思绪:
“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然总有未形之理,存乎象卦卜筮之外。唯有推而行之,加以通彻了悟,方可极天下之赜。”
循声望过去,是韦家子弟,成去非欠了欠身子,忽就想起了韦少连,他凌然呵斥年轻人的场景历历在目,年轻人每每欲反驳却终落在下风的丧气样也犹在眼前,年轻人留在了风沙侵人的边关,自然同眼前华宴再无瓜葛。
“倒不如化而裁之,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至于象外之意,固非人所能及,强力而致,究有何益?”原是顾曙已在笑驳韦行霈,说得众人一怔,阿灰果清谈佳手,象卦之外的未形之理,几语被他就此点破。
韦行霈一时难以反驳,便沉心细细揣摩,旁人三两低首窃窃私议着,大司徒见争执有了定论,唯恐冷落支林,遂把话题渐渐引向佛理,众人皆重支林修行,顾曙含笑率先开口相问:
“吾辈曾就形神之别激辩,愿听大师高论,以解心中之惑。”
“形在神在,形灭则神灭,不正是你我在此及时行乐的缘由么?”有少年子弟悠然笑道,“夫禀气极于一生,生尽则消液而同无,神虽妙物,故是阴阳之所化耳,既化而为生,又化而为死,既聚而为始,又散而为终。如同薪火,木在则燃,木尽则灰灭。”尾音颇重,顾曙名讳正在其间,少年人顺带打趣了年轻的顾尚书。
顾曙只是笑,而坐上支林则目光深邃,从容应对起来:
“神也者,圆应无生,妙尽无名,感物而动,假数而行。感物而非物,故物化而不灭。假数而非数,故数尽而不穷。”
众人顿时听出柳暗花明又一感来,只听支林继续道:“公子既以薪火喻,便说薪火。火之传于薪,犹神之传于形。火之传异薪犹神之传异形。前薪非后薪,则知指穷之术妙。前形非后形,则悟情数之感深。”
话至此,众人一阵喟叹,直言大师此番妙论实在让人茅塞顿开。支林面上淡然,满面慈悲相,只含笑不语。
“槛内人有话想请教大师。”成去非骤然发声,引得众人瞩目不已,这种场合他素来寡言,众人皆知他不喜清议,此刻竟有话要说,不过大公子并非不精于此道,当日亦是夺戴凭席的人物,便都存了好奇看向他这边。
“沙门抗礼至尊,正是情不所容,一代大事,宜共论尽之。”
语调不疾不徐,众人一片哗然,本朝有沙门不敬王者故事,支林大师在宫中见天子是无须行君臣之礼的。虞归尘亦稍有讶异,成伯渊此言太过直白,果真,殿下冷冷的目光已扫将过来。
沙门是否需敬王者,早在宗皇帝年间便有一次争执,后不了了之,仍依旧例,沙门无须敬白衣同王者。眼下成去非忽又重提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