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 第44节
阿萁稍放下心来。
人群当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子长几前来去绕了好几圈,拿手捅捅一边的友人,道:“这厮不大通,都道四面八方,他竟写了一个十方,汤好不好还不知,写的字却是狗屁不通。”
友人无奈,道:“十方乃佛家说法,哪里不通?这摊主是不是卖狗皮膏药,胡吹乱编我不知晓,我只知他学识见识似比你还强些。”
富家子气得跳脚:“他有屁个见识,他有见识,怎么不邀我品汤?沈拓这个粗夫,懂个屁的品鉴?”
友人斜他一眼,不去接话,笑问江石:“小兄弟,卖的什么汤,竟敢邀沈家家主一品。”
江石丢了一个眼色给阿萁,阿萁会意,取一罐汤启开封口,浓郁的鲜香顿时飘散开来,富家子与他友人都露出一点诧异之色。市井百态,最不缺骗子做局的,他二人原也当江石与阿萁扯虎头皮做大戏,是诳人银钱的贼骗,不曾想,竟真有好汤。一启封,只闻得鲜香飘飘渺渺,浓而不腻,浮沉间经久不散,一缕一缕直往鼻间钻进去。
阿萁又摆开白瓷碗,倒出两碗汤,色如琥珀,清澈见底,汪在那似如醇酒。
江石架起一条腿,蹬着一条凳子,编道:“我这汤敢称十方第二,自有来历,且有秘方。家中祖辈久居桃溪沿河小村,靠着砍柴捕鱼过活。家中天祖是个虔诚之人,进山砍柴都是逢寺必拜,见佛稽首,一日砍得一挑柴,忽逢大雨,避进一间荒寺间。看那寺败,佛像颓倒,野草丛生,鼠兔做窝,便将破寺打扫干净,略略收拾了一番,又摸出自己充饥的炊饼供在佛前……”
阿萁偷偷斜了江石一眼,心道:江阿兄也别卖汤了,编了话本酸剧不是更好,明明无中生有,竟也说得有鼻子有眼。
江石看她嫌弃的眼神,一扬斜飞的眉,勾了勾唇角,续道:“我家天祖看雨不停,腹中又饥,接了几捧雨水润润口喉,倚在供桌前不小心就睡了过去。似睡似醒间,竟似坐在一个农家,一满面红光的老丈热心招待了天祖,又是拢火盆,又是拿糕点,末了,又捧一碗清汤出来。天祖吃完,鲜美无双,回味不已,一时失了分寸,问那老丈这汤怎生煨的。那老丈笑了笑,道: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且说,你且记,你记得多少,端看你的运道。”
一众人听得啧啧称,纷纷追问。
江石笑了一下:“其时,我天祖苦笑,暗想:我是个愚钝蠢笨的,又没个好记性,运道也寻常,哪里能记住,权且一试。那老丈不疾不徐将汤方说了,我天祖苦记,倒也记个十差不离。老丈抚须,不大满意。天祖再背,又落了几味;老丈摇头,将我天祖一推,道:这便罢了。我天祖被这一推,惊醒过来,照旧身在破庙中,再想那汤方,又忘了几味。饶是如此,煨出的汤虽不比梦中所尝,却也鲜美非凡。”
那富家子听得摇头摆尾,耳听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疑是遇仙,不耐烦道:“纵是遇仙,也没仙缘,连个汤方都记不全。”环胸问江石,“既有这等来历,你怎不说你家的汤是十方第一?”
江石道:“天祖虽得奇遇,也不过一时之幸,这天下万物之灵,天地间的福运皆属天子,皇家的供汤才当得天下第一。”
那富家子的友人在旁夸道:“小兄弟倒真分寸之间不逾分毫啊。”
江石拱了拱手。
富家子将扇子往后颈一插,一撸袖子,问道:“说得这般玄乎,你家汤价几何?”
阿萁脆生道:“二两银。”
围观群众受惊非小,鼓噪道:“吃了莫不是能升仙,甚汤要二两。”“我与人修鸡眼,一月也不定能修来二两。”“污秽污秽,我们说汤,你却说起脚疾。”“闻着虽鲜,这二两银实是吃不起,只怕也就沈家家主才吃得。”“怪不得要邀沈家家主品汤呢。”“是啊是啊,也只沈家家主吃得这汤。”
富家子素来嫌嫉恨沈拓,听了众人这话,包头巾都差点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