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府
温瑟翻看画卷,不禁胃里犯恶。那位未婚妻难产而死后,顾仲就在这间曾经囚禁她的暗室里自诩深情追忆亡人,每年一幅画,绘了十六年。
但若那位未婚妻泉下有知,想必就算诈尸也要把这些画全烧了。
最下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她轻咦一声,把它拿出来。这是一面铜镜,葵口云纹,精致小巧,模模糊糊能映出人影,背面用小篆雕刻三个字“赠吾妻”。
为找春秋妖那位镜阁弟子甚至把全城的镜子都搜罗了去,但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顾城主私下还藏了一面。
温瑟把镜子放下:“这里应该暂且安全,等他们上面寻不到人松了警惕再找机会溜出去吧。”就是那十金估计拿不到了,还得考虑怎么弄钱去天南郡。
正在她思虑间,袖中春秋镜微动,案上铜镜也跟着闪烁两下,一道朦胧的身影自镜面浮现。
温瑟没发现,她的注意力被少年吸引了去。他站在镣铐前,一动不动,黝黑的瞳孔盯着那副铁链,幽深而晦暗,方褪去不久的森冷再次疯狂增长,像一把惨白的火,把整个人烧灼得一干二净。
墙隅阴暗中,恍似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发出窸窣的呓语。
危机感自尾椎骨攀上脊梁,温瑟想唤他,却惊觉自己无法挪动身体。不仅如此,嗓子眼也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道阴冷的气息贴在她背后,猝然向后一拽。
浩瀚庞大的岁月覆于身,窒息感自脚底往上蔓延,恍如坠于深海,囚于漫无边际的黑暗樊笼。
有沧桑在耳语:“你想要什么你恐惧什么”
“吾能看见,你的过去与未来,选择与结果,希望与绝望”
“吾乃春秋妖,亘古八千岁,许下愿望,改变过去,改变未来。”
温瑟看见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孤儿院的门口,她被寄养家庭领养三次,退回三次,茕茕孤立到二十岁,最终死在了寒冷的深夜。
她看见,一个婴儿被弃于大山间,麻木的眼睛仰望悠远长空,四周群狼环伺。她等待审判的来临。
然而就在狼群扑起的刹那,剑光横扫,一个女子捡起了她。她带她回去,为她取了名字,她说:“我阿姐信温,你便也信温吧。”
然而画面一转,她却立于一片泥泞的血海之上。
她的师尊,季同师叔,丹心门所有人只余残肢断臂,他们眼眶空洞,于血海中伸出千只手,拽着她不断下沉。
刺耳凄厉的嘶吼源源不断响起,他们说。
都是你的错
你没能杀了他,所以我们才会死
你有罪,自裁赎罪吧
因为她没能及时斩杀苏子仓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么?
那沧桑再次耳语:“选择吧,自裁谢罪是你最好的结局。”
她看见,纤细的手臂举起长剑,锋利的剑尖对准咽喉。
温瑟闭眼,剑光如虹,凛冽的寒光“唰”地劈开四周碎尸,紧跟着砍断这片空间。
她睁眼,眸光透亮,露出口大白牙:“对不起啊,我不信教。”
“而且我师尊师叔才不会说这种话!”
血海、浮尸、小姑娘、婴儿,所有的一切化作粼粼碎片,向上升起。背后被一只手一推,眼前场景再次变换。
雷声轰鸣,耀目的雷电将苍穹划裂,照亮地上可怖的画面。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邪物伺机等待,馥郁的血香让它们猩红的眸子充斥癫狂。
空气沉闷得紧。
等等,再等等
又一道紫雷劈过,而后倾盆暴雨哗啦啦落下,第一滴雨珠落地瞬间,石窟中传来婴儿“哇”一声响亮的啼哭。
苏子仓立在黑暗中,泪痣已化作往生花覆于半脸,全黑之瞳诡谲恐怖。
一着青衣的长发男人跪于他面前,半边身子被血染红,他咳出内脏碎片,沙哑道:“不成想这小小天方